闻一多先生还有另外一个方面,—作为革命家的方面。
这个方面,情况就迥乎不同,而且一反既往了。
作为争取民主的战士,青年运动的领导人,闻一多先生“说”了。起先,小声说,只有昆明的青年听得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他向全国人民呼喊,叫人民起来,反对独裁,争取民主!他在给我的信上说:“此身别无长处,他“说”了,跟着的是“做”。这不再是
既然有一颗心,有一张嘴,讲话定要讲个痛快!”“做了再说”或“做了也不一定说”了。现在,他“说”了就“做”。言论与行动完全一致,这是人格的写照,而且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
1944年10月12日,他给了我一封信,最后一行说:“另函寄上油印物二张,代表我最近的工作之一,请传观。”
这是为争取民主,反对独裁,他起稿的一张政治传单!
在李公朴同志被害之后,警报迭起,形势紧张,明知凶多吉少,而闻先生大无畏地在群众大会上,大骂特务,慷慨淋漓,并指着这群败类说:“你们站出来!你们站出来!”
他“说”了。说得真痛快,动人心,鼓壮志,气冲斗牛,声震天地!
他“说”了:“我们要准备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他“做”了,在情况紧急的生死关头,他走到游行示威队伍的前头,昂首挺胸,长须飘飘。他终于以宝贵的生命,实证了他的“言”和“行”。
闻一多先生,是卓越的学者,热情澎湃的优秀诗人,大勇的革命烈士。
他,是口的巨人。他,是行的高标。
摩耶之艺魂
冯骥才
①摩那精舍在台北的正北面,毗邻台北“故宫博物院”,面朝一条从山林深处潺潺而来的溪水。一边是儒雅的人文,一边是天然的山水。大千先生的故居貌不惊人,一座朴素的门楼静静地立在一条弯弯曲曲上坡的小道边。倘若门媚上不是悬挂着台静农题写的“摩耶精舍”的墨漆木匾,谁知这是一代大师的故居?
②摩耶精舍是大千先生为自己“创作”的作品。他把一座别出心裁的双层楼式四合院放在这块土地的中间。前后有花园,中间也有花园。前园很小,植松栽竹,引澳为池,大小锦鲤,游戏其间;房子中间还有小园,立石栽花,曲廊环绕,可边走边赏。至于后园与前边的园子就大不一样了。来到这里,视野与襟怀都好像突然敞开,满园绿色似与外边的山林相连。大千先生还在园中高处搭了两座小亭,以原木为柱,棕相叶做顶,得以坐观山色溪光晨晖暮霭林术飞鸟。
③这后园一定是大千先生心灵徜徉之地。在园林的营造上,大千先生一任天然,稍加修整而已,好似他的波墨山水。园内的地面依从天然高低,开辟小径蜿蜒其间;草木全凭野生野长,只选取少许怪木奇花栽种其中;水池则利用地上原有的石坑,凿沟渠引山泉注入其内。院中有一长条木将,式样奇特,靠背球样地隆起,背靠上去很是舒服。他每作画时间长,便来院中坐在这椅子上,一边歇背一边赏树观山,吸纳天地之气。
④细细琢磨,大千先生这后花园构思真是极妙。矮矮的围墙外是一片自然的天地,园内园外大气贯通,合为一体。房子里边也一样融入了这天地的生气与自然的野趣,到处陈放他喜好的怪木奇石,一排挂在墙上的手杖全是山间的老枝、古藤、长荆、修竹,根根都带着大自然生命的情致和美感。这情致与美感到了他的画上,一定就是绝妙山水了。
⑤摩耶精舍是大千先生精神的巢和心灵的床。这里既没有鄙俗的器物与艳俗的色彩,也不见世俗的享乐和物欲的张扬,更不是名利的展厅与文化的秀场,而是无时无处不体现着—对大自然和艺术本身真率的崇拜与神往。这就更使我明白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中国画坛如日中天的大千先生,为什么会忽然远赴大西北的敦煌,举着油灯去临摹幽暗洞窟中那些被历史忘却的千年壁画了。
⑥现在,我们把敦煌的大千先生与这里的大千先生合在一起,就认识到了一位大师的精神之本,也就更深刻地认识到他的艺术之魂,这便是故居的意义。
(选自2011年《中国艺术报》)
张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