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到沭阳图记
袁枚
古之人往往于旧治之所三致意焉。盖贤者视民如家,居官而不能忘其地者,其地之人,亦不能忘之也。余宰沭阳二年,乙丑,量移白下。今戊申矣,感吕峄亭观察三札见招,十月五日渡黄河,宿钱君接三家。钱故当时东道主,其父鸣和癯而髯,接三貌似之,与谈乃父事,转不甚晓。余离沭时,渠裁断乳故也。
夜阑置酒,闻车声啍啍,则峄亭遣使来迎。迟明行六十里,峄亭延候于十字桥,彼此喜跃,骈辚同驱。食倾,望见百雉遮迣,知沭城新筑。衣冠数十辈争来扶车。大概昔时骑竹马者,俱龙钟杖藜矣。
越翌日,入县署游观,到先人秩膳处,姊妹斗草处,昔会宾客治文卷处,缓步婆娑,凄然雪涕,虽一庖湢、一井匽,对之情生,亦不自解其何故。有张、沈两吏来,年俱八旬。说当时决某狱,入帘荐某卷,余全不省记。憬然重提,如理儿时旧书,如失物重得。邑中朱广文工诗,吴中翰精鉴赏,解、陈二生善画与棋,主人喜论史鉴,每漏尽,口犹澜翻。余或饮,或吟,或弈,或写小影,或评书画,或上下古今,或招人来,或呼车往,无须臾闲。遂忘作客,兼忘其身之老且衰也。
居半月,冰霰渐飞,岁将终矣,不得已苦辞主人。主人仍送至前所迎处,代为治筐箧,束缰靷毕,握手问曰:“何时再见先生?”余不能答,非不答也,不忍答也。嗟乎!余今年七十有三矣,忍欺君而云再来乎?忍伤君而云不来乎?然以五十年前之令尹,朅来旧邦,世之如余者少矣;四品尊官,奉母闲居,犹能念及五十年前之旧令尹,世之如吕君者更少矣。离而合,合而离,离可以复合,而老不能再少。此一别也,余不能学太上之忘情,故写两图,一以付吕,一以自存,传示子孙,俾知官可重来,其官可想,迎故官如新官,其主人亦可想。孟子曰:闻伯夷、柳下惠之风者,奋乎百世之下,而况于亲炙之者乎?提笔记之,可以风世① , 又不徒为区区友朋聚散之感也。
[注]①风世:劝勉世人。
(选自《小仓山房诗文集》,有删节)
①迟明行六十里,峄亭延候于十字桥,彼此喜跃,骈辚同驱。
②闻伯夷、柳下惠之风者,奋乎百世之下,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书《汤海秋诗集》后
龚自珍
人以诗名,诗尤以人名。唐大家若李、杜、韩及昌谷、玉溪;及宋、元,眉山、涪陵、遗山,当代吴娄东,皆诗与人为一。人外无诗,诗外无人,其面目也完。益阳汤鹏,海秋其宇,有诗三千余篇,芟而存之二千余篇,评者无虑数十家,最后属龚巩祚作一言,巩祚亦一言而已,曰:完。何以谓之完也?海 秋 心 迹 尽 在 是 所 欲 言 者 在 是 所 不 欲 言 而 卒 不 能 不 言 在 是 所 不 欲 言 而 竟 不 言 于 所 不 言 求 其 言 亦 在 是。要不肯挦撦①他人之言以为已言,任举一篇,无论识与不识,曰:此汤益阳之诗。
[注]①挦撦:摘取。
谢弘微,陈郡阳夏人也,父恩,武昌太守。从叔峻,司空琰第二子也,无后,以弘微为嗣,弘微本名密,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 , 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目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 , 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书数千卷,遣财禄秩,一不关豫。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翟、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
贵,号约微子,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妻晋陵公主以混家事委以弘微。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高祖受命,晋陵公主
降为东乡君,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载,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业使,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中外姻亲 , 道俗义旧,入门莫不叹息,或为之涕流,感弘微之义也,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太祖镇江陵,弘微为文学。母忧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逾年,菜蔬不改。兄曜历御史中丞,元嘉四年卒。弘微蔬食积时,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啖鱼肉。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兄弟友穆之至,举世莫及也。弘微口不言人短长,而曜好臧否人物,曜每言论,弘微常以它语乱之。九年,东乡君薨,资财钜万,园宅十余所,奴僮犹有数百人。弘微一无所取,自以私禄营葬。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十年,卒,时年四十二,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营毕葬事,追赠太常。 (节选自《宋书·谢弘微传》)
①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
②而曜好威否人物,曜每言论,弘微常以它语乱之。
辛术,字怀哲,少明敏,有识度。解褐司空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典营构邺都宫室,有思理,百工克济。再迁尚书右丞,出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遭父忧去职,清河父老数百人诣阙请立碑颂德。文宣嗣事,累迁散骑常侍。齐天保元年,侯景征江西租税,术率诸军度淮断之,烧其稻数百万石。还镇下邳,人随术北渡者三千余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郡守,文宣闻之,敕术自今所统十余州地诸有犯法者,刺史先启听报,以下先断后表闻。齐代行台兼总人事,自术始也。安州刺史、临清太守诸镇将犯法,术皆案奏杀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 , 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赀财尽赐术。三辞不见许,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僚列闻之,遗术书曰:“昔闻孔子忍渴于盗泉,足下今能如此,可谓异代一时。”武定八年,侯景叛。及王僧辩破之,术招携安抚,城镇前后款附者二十余州。兖州刺史郭元建获传国玺,文宣欲以玺告于太庙 , 檄术以进焉,其见重若此。寻征殿中尚书,领太常卿,仍与朝贤议定律令。累迁吏部尚书,干食南兖州梁郡。既迁邺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互有得失未能尽美唯术性尚贞明取士以才器循名责实前后铨衡甚为当时所称举天保末,文宣令术选百员官。术自题目士子,人无谤讥,其所旌擢,后皆致通显。术临军以威严,牧人有惠政。少爱文史,晚更修学,虽在戎旅,手不释卷。及定淮南,凡诸资物一毫无犯,但大收典籍,多是宋时佳本。及还朝,颇以馈遗权要,物议以此少之。十年卒,年六十。
(选自《北齐书·辛术传》)
①三辞不见许,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
②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
③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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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憙字伯阳,南阳宛人也。少有节操。从兄为人所杀,无子,憙年十五,常思报之。乃挟兵结客,后遂往复仇。而仇家皆疾病,无相距者。憙以因疾报杀,非仁者心,且释之而去。顾谓仇曰:“尔曹若健,远相避也。”更始即位舞阴大姓李氏拥城不下更始遣柱天将军李宝降之不肯云闻宛之赵氏有孤孙憙信义著名愿得降之更始乃征憙。憙年未二十,既引见,即除为郎中,行偏将军事,使诣舞阴,而李氏遂降。光武破寻、邑,憙被创,有战劳,还拜中郎将,封勇功侯。邓奉反于南阳,憙素与奉善,数遗书切责之,而谗者因方憙与奉合谋,帝以为疑。及奉败,帝得憙书,乃惊曰:“赵憙真长者也。”后拜怀令。大姓李子春先为琅邪相,豪猾并兼,为人所患。憙下车 , 闻其二孙杀人事未发觉,即穷诘其奸,收考子春,二孙自杀。京师为请者数十,终不听。时赵王良疾病将终,车驾亲临王,问所欲言。王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怀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王无复言。其年,迁憙平原太守。时平原多盗贼,憙与诸郡讨捕,斩其渠帅,余党当坐者数千人。憙上言:“恶恶止其身,可一切徙京师近郡。”帝从之,乃悉移置颍川、陈留。于是擢举义行,诛锄奸恶。后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辄死,岁屡有年,百姓歌之。二十七年,拜太尉,赐爵关内侯。时南单于称臣,乌桓、鲜插并来入朝,帝令憙典边事,思为久长规。建初五年,憙疾病,帝亲幸视。及薨,车驾往临吊。时年八十四。谥曰正侯。(节选自《后汉书·赵憙传》)
①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王无复言。
②后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辄死,岁屡有年,百姓歌之。
许将字冲元,福州闽人。举进士第一。神宗召对,除集贤校理、同知礼院,编修中书条例。初选人调拟先南曹次考功综核无法吏得缘文为奸选者又不得诉长吏将奏罢南曹辟公舍以待来诉者士无留难。契丹以兵二十万压代州境,遣使请代地,岁聘之使不敢行,以命将。将入对曰:“臣备位侍从,朝廷大议不容不知。万一北人言及代州事,不有以折之,则伤国体。”遂命将诣枢密院阅文书。及至北境,居人跨屋栋聚观,曰:“看南朝状元。”及肄射,将先破的。契丹使萧禧馆客,禧果以代州为问,将随问随答。禧又曰:“ 界渠未定,顾和好体重,吾且往大国分画矣。”将曰:“此事,申饬边臣岂不可,何以使为?”禧惭不能对。归报,神宗善之,明年,知秦州,又改郓州,上元张灯,吏籍为盗者系狱,将曰:“是绝其自新之路也。”悉纵遣之,自是民无一人犯法,三圄皆空。父老叹曰:“自王沂公后五十六年,始再见狱空耳。”郓俗士子喜聚肆以谤官政,将虽弗禁,其俗自息。召为兵部侍郎。上疏言:“治兵有制,名虽不同,从而横之,方而圆之,使万众尤一人。”及西方用兵,神宗遣近侍问兵马之数,将立具上之;明日,访枢臣,不能对也,绍圣初,入为吏部尚书,章惇为相,与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奏发司马光墓。哲宗以问将,对曰:“发人之墓,非盛德事。”知颍昌府,移大名,在大名六年,数告老 , 召为佑神观使。政和初,卒,年七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文定。(节选自《宋史·许将列传》)
①将曰:“此事,申饬边臣岂不可,何以使为?”禧惭不能对。
②章惇为相,与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奏发司马光墓。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盖孙武之后也。少为县吏。年十七,与父共载船至钱唐,会海贼胡玉等从匏里①上掠取贾人财物,方于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进。坚谓父曰:“此贼可击,请讨之。”父曰:“非尔所图也。”坚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罗遮贼状。贼望见,以为官兵捕之,即委财物散走。坚追,斩得一级以还,父大惊。由是显闻,府召署假尉。坚历佐三县,所在有称,吏民亲附。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坚接抚待养,有若子弟焉。
中平元年,黄巾贼帅张角起于魏郡,自称黄天泰平。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汉遣车骑将军皇甫嵩、中郎将朱儁将兵讨击之。儁表请坚为佐军司马,乡里少年随在下邳者皆愿从。坚又募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许人,与儁并力奋击,所向无前。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坚登城先入,众乃蚁附,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边章、韩遂作乱凉州。中郎将董卓拒讨无功。中平三年,遣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西讨章等。温表请坚与参军事,屯长安。章、遂闻大兵向至,党众离散,皆乞降。军还,拜坚议郎。时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余人,攻围城邑,乃以坚为长沙太守。到郡亲率将士,施设方略,旬月之间,克破星等。汉朝录前后功,封坚乌程侯。
灵帝崩 , 卓擅朝政,横恣京城。诸州郡并兴义兵,欲以讨卓。坚亦举兵。袁术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吏。遂治兵于鲁阳城。卓兵见坚士众甚整,不敢攻城,乃引还。卓惮坚猛壮,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坚曰:“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示②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复进军大谷,拒雒九十里。卓寻徙都西入关,焚烧雒邑。
初平三年,术使坚征荆州,击刘表。表遣黄祖逆于樊、邓之间。坚击破之,追渡汉水,遂围襄阳,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
(节选自《三国志•吴书一》)
【注】①匏里:地名。②县:通“悬”。
①坚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②坚击破之,追渡汉水,遂围襄阳,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
褚渊,字彦回,河南阳翟人也。父湛之,骠骑将军,尚宋武帝女始安哀公主。渊少有世誉,复尚文帝女南郡献公主,姑侄二世相继。湛之卒,渊推财与弟,唯取书数千卷。袭爵都乡侯。历中书郎,司徒右长史,吏部郎。宋明帝践祚(即位),加领太子屯骑校尉,不受。迁侍中,知东宫事。转吏部尚书,寻领太子右卫率,固辞。
薛安都以徐州叛虏,频寇淮、泗,遣渊慰劳北讨众军。渊还启帝言:“盱眙以西,戎备单寡,宜更配衣。汝阴、荆亭并已围逼,安丰又已不守,寿春众力,止足自保。若使游骑扰寿阳,则江外危迫。历阳、瓜步、钟离、义阳皆须实力重戍,选有干用者处之。”帝在藩,与渊以风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寄,事皆见从。
渊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宋明帝尝叹曰:“褚渊能迟行缓步,便持此得宰相矣。”寻加尚书令。渊涉猎谈议,善弹琵琶。世祖在东宫,赐渊金镂柄银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烟焰甚逼,左右惊扰,渊神色怡然,索舆来徐去。轻薄子颇以名节讥之,以渊眼多白精,谓之“白虹贯日”,言为宋氏亡征也。
顷之寝疾。上相星连有变,渊忧之,表逊位。又因王俭及侍中王晏口陈于世祖,世祖不许。又启曰:“臣顾惟凡薄,福过灾生,未能以正情自安,远惭彦辅。既内怀耿介,便觉晷刻难推。叨职未久,首岁便婴疾笃,尔来沈痼,频经危殆,弥深忧震。陛下曲存迟回,或谓佥议同异,此出于留慈每过,爱欲其荣。臣年四十有八,叨忝若此,以疾陈逊,岂骇听察!总录之任,江左罕授,上邻亚台,升降盖微。今受禄弗辞,退绌斯愿,于臣名器,非曰贬少。万物耳目,皎然共见,宁足仰延圣虑,稍垂矜惜。臣若内饰廉誉,外循谦后,此则宪书行劾,刑网是肃。臣赤诚不能行,亦幽明所不宥。区区寸心,归启以实。自吝寸阴,实愿万倍尧世。昔王弘固请,乃于司徒为卫将军,宋氏行之不疑,当时物无异议。以臣方之,曾何足说。伏愿恢阐宏猷,赐开亭造,则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乃改授司空,领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如故。
薨,家无余财,负债至数十万。诏曰:“司徒奄至薨逝,痛怛恸怀,比虽尫瘵,便力出临哭。”
①渊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
②又因王俭及侍中王晏口陈于世祖,世祖不许。
陶谐,字世和,会稽人。弘治八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工科给事中。请命儒臣日讲《大学衍义》,孝宗嘉纳之。
正德改元,刘瑾等乱政。谐请以瑾等误国罪告先帝,罪之勿赦。瑾摘其讹字令对状,伏罪乃宥之。帝命中官崔杲等往江南、浙江织造,杲等复乞长芦盐引。谐再疏争,皆不听。谐当出理边储,以工科掌印无人,请俟行日遣官代署。瑾遂中谐,下诏狱廷杖,斥为民。旋榜为奸党。又诬以巡视十库时缺布不奏,复械至阙下杖之,谪戍肃州。瑾诛,释还乡,其党犹用事,竟不获召。
嘉靖元年复官未至除江西佥事转河南管河副使命沿河植柳傍艺葭苇有事采以为埽①总理都御史请推行之诸道岁省费钜万。迁参政,历左、右布政使,皆在河南。久之,擢右副都御史,提督南、赣、汀、漳军务。疏言:“守令迁太骤,宜以六年为期。言官忤旨,当优容。养病官才力堪任者,毋终弃。”时南京御史马扬等劾王琼被逮,而新例养病久者率不复收叙,故谐以为言。又奏:“今天下差徭烦重。既有河夫、机兵、打手、富户、力士诸役,乃编审里甲 , 复征旷丁课及供亿诸费。乞皆罢免。”帝采纳之。
寻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海寇陈邦瑞、许折桂等突入波罗庙,欲犯广州,为指挥李筜所蹙。邦瑞投水死,折桂还所执指挥二人,乞就抚。谐居折桂等东莞,编为总甲,使约束其党五百人为新民。兵部以降贼群聚,恐乘隙为变,令解散其党。已,阳春贼赵林花等攻城,与德庆贼凤二全相倚为患,谐讨破百二十五砦。帝曰:“谐功足录,第前纵患者谁?”乃仅赉银币。琼山沙湾洞贼黎佛二等杀典史,谐复剿平。为总督三年,俘斩累万。母忧归。起兵部左侍郎。九庙灾,自陈致仕归。卒,赠兵部尚书。隆庆初,谥庄敏。
《明史·陶谐传》
【注】①埽(sào):用树枝、芦苇、石头等捆紧做成的护堤材料。
①守令迁太骤,宜以六年为期。言官忤旨,当优容。
②母忧归。起兵部左侍郎。九庙灾,自陈致仕归。
白蘋洲五亭记
[唐]白居易
湖州城东南二百步,抵霅溪,溪连汀洲,洲一名白蘋。梁吴兴守柳恽于此赋诗云“汀洲采白蘋”,因以为名也。前不知几十万年,后又数百载,有名无亭,鞠①为荒泽。至大历十一年,颜鲁公真卿为刺史,始剪榛导流,作八角亭以游息焉。旋属灾潦荐②至,沼堙台圮。后又数十載,委无隙地。至开成三年,弘农杨君为刺史,乃疏四渠,浚二池,树三园,构五亭,卉木荷竹,舟桥廊室,洎游宴息宿之具,靡不备焉。观其架大漢,跨长汀者,谓之白蘋亭。介二园、阅百卉者,谓之集芳亭。面广池、目列岫者,谓之山光亭。玩晨曦者,谓之朝霞亭。狎清涟者,谓之碧波亭。五亭间开,万象迭入,向背俯仰,胜无遁形。每至汀风春溪月秋花繁鸟啼之里开水香之タ宾友集歌吹作舟徐动咏半酣飘然恍然。游者相顾,成曰:此不知方外也?人间也?又不知蓬瀛昆阆,复何如哉?
时予守宫在洛,杨君缄书赍图,请予为记。予按图握笔,心存目想,覙缕③梗概,十不得其二三。大凡地有胜境,得人而后发;人有心匠,得物而后开:境心相遇,固有时耶?盖是境也,实柳守濫觞之,颜公椎轮之,杨君绘素之:三贤始终,能事毕矣。杨君前牧舒,舒人治;今牧湖、湖人康。康之由,革兴利,若改茶法、变税书之类是也。利兴,故府有羡财;政成,故居多暇日。是以余力济高情,成胜概 , 三者旋相为用,岂偶然哉?昔谢、柳为郡,乐山水,多高情,不闻善政;龚、黄为那,忧黎庶,有善政,不闻胜概。兼而有者,其吾友杨君乎?君名汉公,字用乂。恐年祀久远,来者不知,故名而字之。时开成四年,十月十五日,记。
(选自《白居易集》
【注】①鞠:皆,尽②荐:连续③覙缕:逐条陈述
①面广池、目列岫者,谓之山光亭。
②杨君前牧舒,舒人治;今牧湖,湖人康。
③兼而有者,其吾友杨君乎?
颜太初杂文序
司马光
天下之不尚儒久矣。今世之士大夫,发言必自称曰儒。儒者果何如哉?高冠博带、广袂之衣谓之儒邪?执简伏册、呻吟不息谓之儒耶?又况点墨濡翰、织制绮组之文以称儒,亦远矣。舍此勿言,至于西汉之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之欧阳歙、张酺、胡广,世之所谓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愤其然。读先王之书,不治章句,必求其理而已矣。既得其理,不徒诵之,以夸诳于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与乡党无余,于其外则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犹蘙如也,乃求天下国家政理风俗之得失,为诗歌洎文以宣畅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荡为事,慕嵇康、阮籍之为人,当时四方士大夫其无名教之拘 , 翕然效之,浸以成风。太初恶其为大乱风俗之本,作《东州逸党》诗以刺之。诗遂上闻,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郓州牧怒属令之清直与己异者,诬以罪,榜掠死狱中。妻子弱不能自诉,太初素与令善,怜其冤死,作《哭友人》诗,牧亦坐是废。
于时或荐太初博学有文,诏用为国子监直讲。会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太初狂狷,不可任学官。诏即行所至,改除河中府临晋主簿。太初为人,实宽良有治行 , 非狂人也。自临晋改应天府户曹,掌南京学,卒于睢阳。旧制,判、司、簿、尉四考,无殿负① , 例为令录。虽愚懦昏耄无所取者,积以年数,必得之。而太初才识如此,举进士解褐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终身,死时年四十余。噫,天丧儒者,使必至于大坏乎!将大吠所怪,桀桀者必见锄也?何其仕与寿两穷如此?
世人见太初官职不能动人又其文多指讦有疵病者所恶闻虽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得其两卷。同州又得其所为《题名记》,今集而序之。前世之士身不显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太初虽贱而夭,其文岂必不传?异日有见之者,观其《后车》诗,则不忘鉴戒矣:观其《逸党》诗,则礼义不坏矣;观其《哭友人》诗,则酷吏愧心矣;观其《同州题名记》,则守长知弊政矣;現其《望仙驿记》,守长不事厨传矣。由是言之,为益岂不厚哉!
(选自《司马光集》)
【注】①殿负:因欠国家赋税而考核为下等。
世 人 见 太 初 官职 不 能 动 人 又 其 文 多 指 讦 有 疵 病 者 所 恶 闻 虽 得 其 文 不 甚 重 之 故 所 弃 失 居 多 余 止 得 其 两 卷
①既得其理,不徒诵之,以夸诳于人,必也蹈而行之。
②前世之士身不显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太初虽贱而夭,其文岂必不传?
纯礼宇彝叟以父仲淹荫知陵台令兼永安县永昭陵建京西转运使配木石砖甓及工徒于一路独永安不受令使者以白陵使韩琦,琦曰:“范纯礼岂不知此?将必有说。”他日,众质之,纯礼曰:“陵寝皆在邑境,岁时缮治无虚日,今乃与百县均赋,曷若置此,使之奉常时用乎?琦是其对。还朝,用为三司盐铁判官,以比部员外郎出知遂州。泸南有边事,调度苛棘,纯礼一以静待之,辨其可具者,不取于民。民图像于庐、而奉之如神,名曰“范公庵”,草场火,民情疑怖,守吏惕息俟诛。纯礼曰:“草湿则生火,何足怪!”但使密偿之,库吏盗丝多罪至死,纯礼曰:“以棼然之丝而杀之,吾不忍也。听其家趣买以赎,命释其株连者。除户部郎中、京西转运副使、徽宗立,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前尹以刻深为治,纯礼曰:“宽猛相济,圣人之训。方务去前之苛,犹虑未尽,岂有宽为患也。”由是一切以宽处之。中旨鞠享泽村民谋逆,纯礼审其故,此民入戏场观优,归途见匠者作桶,取而戴于首曰:“与刘先主如何?”遂为匠擒。明日入对,徽宗问何以处之,对曰:“愚人村野无所知,若以叛逆蔽罪,恐辜好生之德。以不应为杖之,足矣。”曰:“何以戒后人?”曰:“正欲外间知陛下刑宪不滥,足以为训尔,徽宗从之,纯礼沉毅刚正,曾布惮之,激驸马都尉王诜曰:“上欲除君承旨,范右丞不可。”诜怒,会诜馆辽使,纯礼主宴,诜诬其辄斥御名 , 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颍昌府,提举崇福宫。崇宁五年,复左朝议大夫,提举鸿庆宫。卒,年七十六。
(节选自《宋史·范纯礼传》
①方务去前之苛,犹虑未尽,岂有宽为患也。
②愚人村野无所知,若以叛逆蔽罪,恐辜好生之德。
(一)积微,月不胜【1】日,时不胜月,岁不胜时。凡人好傲慢小事,大事至然后兴之务之,如是则常不胜夫敦比【2】于小事者矣。是何也?则小事之至也数 , 其悬【3】日也博,其为积也大。大事之至也稀,其悬日也浅,其为积也小。故善日者王,善时者霸,补漏者危,大荒者亡。故王者敬日 , 霸者敬时,仅存之国危而后戚之,亡国至亡而后知亡,至死而后知死,亡国之祸败不可胜悔也。霸者之善著焉 , 可以时记也,王者之功名,不可胜日志也。财物货宝以大为重,政教功名反是,能积微者速成。《诗》曰:“德輶【4】如毛,民鲜克举之。”此之谓也。
(取材于《荀子》)
【注释】【1】胜,超过。本句意思是,月不如日重要。【2】敦比:注重从事。本句意思是,像这样,那么只顾处理大事的就不如注重从事小事的。【3】悬:悬挂,此处意思是存在。【4】輶:分量轻。
(二)使治乱存亡若高山之与深谿,若白垩之与黑漆,则无所用智,虽愚犹可矣。且【1】治乱存亡则不然,如可知,如可不知;如可见、如不不见。故智士贤者相与积心愁虑以求之,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2】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故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
(取材于《吕氏春秋》)
【注释】【1】且:连词,表示转折。【2】管叔、蔡叔之事:指叛逆之事。
①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
②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①分别写出两则短文中能作为中心论点的一个句子。
②分别为两则短文拟定标题,并简要说明理由。(标题字数限定2-5字)
①民思其德,为立祠安阳亭西,每食辄弦歌而荐之。
②一岁断狱,不过数十,威风猛于涣,而文理不及之。
鲁芝字世英,扶风郡人也。世有名德,为西州豪族。父为郭汜所害,芝襁褓流离,年十七,乃移居雍,耽思坟籍。郡举上计吏,州辟别驾。魏车骑将军郭淮为雍州刺史,深敬重之。举孝廉,除郎中。后拜骑都尉、参军事、行安南太守,迁尚书郎。曹真出督关右,又参大司马军事。真薨,宣帝代焉,乃引芝参骠骑军事,转天水太守。郡邻于蜀,数被侵掠,户口减削,寇盗充斥,芝倾心镇卫,更造城市,数年间旧境悉复。迁广平太守。天水夷夏慕德,老幼赴阙献书,乞留芝。魏明帝许焉。曹爽辅政,引为司马。芝屡有谠言嘉谋,爽弗能纳。及宣帝起兵诛爽,芝率余众犯门斩关,驰出赴爽,劝爽曰:“公居伊周之位,一旦以罪见黜,虽欲牵黄犬,复可得乎!若挟天子保许昌,杖大威以羽檄征四方兵,孰敢不从!舍此而去,欲就东市,岂不痛哉!”爽懦惑不能用遂委身受戮芝坐爽下狱当死而口不讼直志不苟免宣帝嘉之赦而不诛俄而起为并州刺史 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诞平,迁大尚书,掌刑理。武帝践阼 , 转镇东将军,进爵为侯。帝以芝清忠履正,素无居宅,使军兵为作屋五十间。芝以年及悬车,告老逊位 , 章表十余上,于是征为光禄大夫,位特进,给吏卒,门施行马。羊祜为车骑将军,乃以位让芝,曰:“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和而不同,服事华发,以礼终始,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上不从。其为人所重如是。泰始九年卒,年八十四。帝为举哀,谥曰贞,赐茔田百亩。
(节选自《晋书•鲁芝传》)
①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
②帝以芝清忠稷正,素无居宅,使君兵为作屋五十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