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节选)
易卜生
【提示】:《玩偶之家》描写了娜拉和丈夫海尔茂之间的冲突,娜拉的丈夫像对待宠物一样地喜爱娜拉,却无情地剥夺了娜拉的独立人格;在一系列矛盾冲突中,他最后暴露了自私虚伪的一面,使娜拉感到震惊与绝望,她愤然离家出走。
娜 拉 照我现在这样子,我不能跟你做夫妻。
海尔茂 我有勇气重新再做人。
娜 拉 在你的泥娃娃离开你之后——也许有。
海尔茂 要我跟你分手!不,娜拉,不行!这是不能设想的事情。
娜 拉 要是你不能设想,咱们更应该分开。(走进右边屋子,拿着外套、帽子和旅行小提包又走出来,把东西搁在桌子旁边椅子上。)
海尔茂 娜拉,娜拉,现在别走。明天再走。
娜 拉 (穿外套)我不能在生人家里过夜。
海尔茂 难道我们不能像哥哥妹妹那样过日子?
娜 拉 (戴帽子)你知道那种日子长不了。(围披肩)托伐,再见。我不去看孩子了。
海尔茂 可是,娜拉,将来总有一天——
娜 拉 那就难说了。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
海尔茂 无论怎么样,你还是我的老婆。
娜 拉 托伐,我告诉你,我听人说,要是一个女人像我这样从丈夫家里走出去,按法律说,她就解除了她对丈夫的一切义务。不管法律是不是这样,我现在把对你对我的义务全部解除。你不受我的拘束,我也不受你的拘束。双方都有绝对的自由。拿去,这是你的戒指,把我的也还给我。
海尔茂 连戒指都要还?
娜 拉 要还。
海尔茂 拿去。
娜 拉 好。现在事情完了。我把钥匙都搁在这儿……
海尔茂 完了!完了!娜拉,你永远不会再想我了吗?
娜 拉 嗯,我会时常想到你,想到孩子们,想到这个家。
海尔茂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娜 拉 不,千万别写信。
海尔茂 可是我总得给你寄点儿——
娜 拉 什么都不用寄。
海尔茂 你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得帮点忙。
娜 拉 不必,我不接受生人的帮助。
海尔茂 娜拉,难道我永远只是个生人?
娜 拉 (拿起手提包)托伐,那就要等奇迹中的奇迹发生了。
海尔茂 什么叫奇迹中的奇迹?
娜 拉 那就是说,咱们俩得改变到——托伐,我现在不相信世界上有奇迹了。
海尔茂 可是我信。你说下去,咱们俩都得改变到什么样子——?
娜 拉 改变到咱们在一块过日子真正像夫妻。再见。(她从门厅走出去。)
海尔茂 (倒在靠门的一张椅子里,双手蒙着脸。)娜拉!娜拉!(四面望望,站起身来)屋子空了。她走了。(心里闪出一个新希望)啊!奇迹中的奇迹!——楼下砰的一响,传来关大门的声音。
①中国文化中的“超越”因素比世界上任何文化都少。中国人没有超越世界之上的上帝观念,也没有来世观念。中国的知识阶层里纵有对世俗采取批判的态度,也只是用一个放在古代的被理想化了的人间关系,来批判眼前的世俗关系。士大夫阶层可以将对一般人来说是外在的人间关系内省化,由“格物致知”出发,经“正心”“诚意”“修身”,到“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士大夫阶层没有真正推翻按等级与层次“做人”的方式,只是透过内省的过程,给予它一个理论基础而已。
②因此,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显然地,这种“由己”而不是“由人”出发的“为仁”,仍然是为了成全“仁”这个“二人”关系的。
③这种情形,与站在“自我”的基地上超越外在的世俗关系的情形是不同的。后者的范例莫如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借娜拉说的:“在我是女儿和妻子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易卜生是具有新教文化背景的,因此才会产生个人可以超越世俗及为世俗所负累的旧“自我”的思想。
④中国文化却反其道而行之。个人只有进入世俗关系中,才能成其为“人”。他如果要作自我提升,也必须通过同样的渠道去进行,亦即用由内而外的“致良知”的方式,将这种世俗关系重新肯定一遍,并使之臻于完善。
⑤当然,士大夫阶层的思潮中还有逃遁世俗的倾向,如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之类,这种倾向到了道家的手里就变成了全面性的生活形态。然而,后者亦不能使“个体”在世俗中全面盛开,它只提供了有限的个人天地,其表现方式主要是“独善其身”的超脱飘逸状态以及在艺术方面的灵感。至于道家思想的其他功能,如“退隐终南”的仕宦之术,在不测的世道面前的“明哲保身”之术,在人情磁场中“利吾身”的阴谋术,则基本上是适应这个世界的态度。
(节选自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有删改)
贺新郎
[宋] 辛弃疾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注1:宋宁宗庆元四年(1198),被罢,59岁,此词仿陶氏《停云》“思亲怀友”之意,闲居铅山县自造“停云堂”感怀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