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男士在谈话。其中一位说,在家里妻子不让我抽烟,真难受。他边说边拿出香烟,问旁边的女士:“我抽烟妨碍您吗?”女士笑了笑,回答了一句,既不让这位先生抽烟,又说得很有礼貌,很幽默,引得两位男士都笑了。
壶口在晋陕两省的边境上,我曾两次到过那里。
第一次是雨季,临出发时有人告诫:“这个时节看壶口最危险,千万不要到河滩里去,赶巧上游下雨,一个洪峰下来,根本来不及上岸。”果然,车还在半山腰就听见涛声隐隐如雷,河谷里雾气弥漫,我们大着胆子下到滩里,那河就像一锅正沸着的水。壶口瀑布不是从高处落下,让人们仰视垂空的水幕,而是由平地向更低的沟里跌去,人们只能俯视被急急吸去的水流。其时,正式雨季,那沟已被灌得浪沫横溢,但上面的水还是一股劲地冲进去,冲进去……我在雾中想寻找想象中的飞瀑,但水浸沟岸,雾罩乱石,除了扑面而来的水汽,震耳欲聋的涛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一个可怕的警觉:仿佛突然就要出现一个洪峰将我吞没。于是,只急慌慌地扫了几眼,我便匆匆逃离,到了岸上回望那团白烟,心还在不住地跳……
第二次我专选了个枯水季节。春寒刚过,山还未青,谷底显得异常开阔。我们从从容容地下到沟底,这时的黄河像是一张极大的石床,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细沙,踏上去坚实而又松软。我一直走到河心,原来河心还有一条河,是突然凹下去的一条深沟,当地人叫“龙槽”,槽头入水处深不可测,这便是“壶口”。我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向上游看去,这龙槽顶着宽宽的河面,正好形成一个丁字。河水从五百米宽的河道上排排涌来,其势如千军万马,互相挤着、撞着,推推搡搡,前呼后拥,撞向石壁,排排黄浪霎时碎成堆堆白雪。山是青冷的灰,天是寂寂的蓝,宇宙间仿佛只有这水的存在。当河水正这般畅畅快快地驰骋着时,突然脚下出现一条四十多米宽的深沟,它们还来不及想一下,便一齐跌了进去,更涌、更挤、更急。沟底飞转着一个个漩涡,当地人说,曾有一头黑猪掉进去,再漂上来时,浑身的毛竟被拔得一根不剩。我听了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黄河在这里由宽而窄,由高到低,只见那平坦如席的大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洞吸着,顿然拢成一束,向龙槽里隆隆冲去,先跌在石上,翻个身再跌下去,三跌、四跌,一川大水硬是这样被跌得粉碎,碎成点,碎成雾。从沟底升起一道彩虹,横跨龙槽,穿过雾霭,消失在远山青色的背景中。当然这么窄的壶口一时容不下这么多的水,于是洪流便向两边涌去,沿着龙槽的边沿轰然而下,平平的,大大的,浑厚庄重如一卷飞毯从空抖落。不,简直如一卷钢板出轧,的确有那种凝重,那种猛烈。尽管这样,壶口还是不能尽收这一川黄浪,于是又有一些各自夺路而走的,乘隙而进的,折返迂回的,它们在龙槽两边的滩壁上散开来,或钻石觅缝,汩汩如泉;或淌过石板,潺潺成溪;或被夹在石间,哀哀打漩。还有那顺壁挂下的,亮晶晶的如丝如缕……而这一切都隐在湿漉漉的水雾中,罩在七色彩虹中,像一曲交响乐,一幅写意画。我突然陷入沉思,眼前这个小小的壶口,怎么一下子集纳了海、河、瀑、泉、雾所有水的形态,兼容了喜、怒、哀、怨、愁,人的各种感情。造物者难道是要在这壶口中浓缩一个世界吗?
看罢水,我再细观察脚下的石。这些如钢似铁的顽物竟被水凿得窟窟窍窍,如蜂窝杂陈,更有一些地方被旋出一个个光溜溜的大坑,而整个龙槽就是这样被水齐齐地切下去,切出一道深沟。人常以柔情比水,但至柔至和的水一旦被压迫竟会这样怒不可遏。原来这柔和之中只有宽厚绝无软弱,当她忍耐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以力相较,奋力抗争。据徐霞客游记中所载,当年壶口的位置还在这下游一千五百米处。你看,日夜不止,这柔和的水硬将铁硬的石一寸寸地剁去。
黄河博大宽厚,柔中有刚;挟而不服,压而不弯;不平则呼,遇强则抗,死地必生,勇往直前。正像一个人,经了许多磨难便有了自己的个性;黄河被两岸的山,地下的石逼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也就铸成了自己伟大的性格。这伟大只在冲过壶口的一刹那才闪现出来被我们看见。
夜听九寨
沉石大多数人都曾是白天看九寨沟的,步入其境,会欣赏到那嵌入山水之间的多彩美景,尤其是那五彩石、孔雀蓝、魔幻般的池畔,还有那春分和仲秋时节被风浸染的山林,叶片的色彩宛如画笔,为那里的山水涂上大自然生命的色彩并赋予九寨沟神奇天堂之美名……
初秋早晨,当我步入九寨,把阳光与色彩收进眼帘过后,忽然产生另一种好奇的想象,决定要夜走九寨,扑向山水深处用心去聆听九寨的灵魂之声。
九寨的夜很纯净,虽说只有半弦清月挂在山尖,但夜的浓度仿佛过滤了似的,黑静中带着丝丝透明的蓝梦,在寨与寨之间、山与山丛中、湖与湖的彼岸飘浮着一种夜色情绪。此时,泉击石盘的声音愈来愈响,当你贴近礁盘,俯身侧耳时,一种神奇的声响穿过石盘发出的声音,然后由喷发的水珠同时打在翠竹林里,像散落的珍珠声,形成了主声音与次声音合奏的共鸣,传递给夜空的是山的神圣,水的经典。“这是一出泉水,带动的是多音的组合!”我闭着眼睛在感悟,“水是有生命的!”
“听说,金海湖是海拔最高的山脉之湖,山与水有洞洞相连的秘密?”我指着海拔3300多米的山峰,问旅游局的老朋友甘巴。
“那里是最原始的山洞,当年林场的工人曾进去过,谁也没有走到头。”甘巴担心地说,“光靠我这手电筒是无法走进山洞的。”
我笑了,带着一丝无所畏惧的神色:“山洞里只要有泉,单凭声音就会找到洞与洞之间的路。”
“你真的要进洞?”甘巴急了,“就是白天进去都很困难。”
“没有探险,哪来的收获!”我说,“要想写出真正的九寨神奇,一定要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走进山洞里探幽,寻找的是泉的源头之母。夜里的山洞格外单纯,泉的声音在洞间回旋着,既清脆又响亮,宛如在悬崖礁盘上滴下翡翠,颗颗沁人耳畔。我屏住呼吸,透过洞内水珠闪烁的点点星光,聆听着来自泉水发出的响声,用心在寻觅着那最天然的泉之声。洞内的山盘与礁砂形成了九寨独特的地貌,泉涌出石间,并融入沙棘沉淀之后,形成了地质的钙化,水与水流出的是一种绿色的诗意。
蓦然,在我的头顶传来一阵轰鸣的水流声,像是一泻千里的瀑布巨响震耳欲聋,我惊讶地仰头望着,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水声来自于海拔之巅,据说远古的人发现这个洞后就没出来。”甘巴说得很认真。
我凭着水声的方向,钻着一个个洞口,翻越着一个个起伏的山脉狭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是在沿着水系攀登,在洞的某一个磐凹处,总会有泛着泉眼的水流,静谧之中能听到泉的吟唱。“你听,在这里唱歌,有一种神奇的回声,并且传得非常远。”甘巴说着,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神奇的九寨》。他唱的每一个音符都穿透了泉水与山石,仿佛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音箱里,真实地感受到了大自然奇妙的魅力。一曲过后,我在洞的夹层中寻觅到了真正的水源头。“快来看,我的左侧是一道水线!”我大声嚷道。
水线在夜色中闪现着一道道别致的亮丽,而且能辉映着整个山洞,是从高原飞流直下的瀑布,唱着歌从远古走来,声音是如此的原始和年轻。
“这是洞中的小瀑布,真正的大瀑布还在高原深处。”甘巴说这话时,我已经明白了九寨水源的含义。我无需再去寻觅,已经用心触摸到了水的神经,泉的甘甜。
当我走出九寨山洞时,站在一处最原始的崖石边眺望,眼前的九寨已经沉浸在一片茫茫的夜雾之中,东方的晨曦仿佛穿透雾纱,射出了绚丽斑斓的霞光。此时,我被迎面飘舞的晨雾缭绕,在夜与晨的交织中,再一次听到了那散发着馨香的泉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