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
紫红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暗黑。我握着桑木棍,孤单地走在山路上。
我是搭赶集的车来到这个地方的,去寻找据说矗立在附近田野中的古塔。当我在陌生的乡间找到青麦田里残存的白色古塔,再回到先前下车的小街时,集市早已散了。
街角凉粉摊前头裹苗帕的老妇人的回答叫我失望:“公交车下午一点以后就没有了,要是你早些到,还可以搭摆摊的货车。”
这会儿,什么车也没有了。
“在那里住一晚,明早再搭车走嘛。”老妇人指指对面一家写着“迎宾旅馆”的木楼对我说。
但我无论如何也得赶回去,明早还有事呢。
走三十多里路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根本不认得返回的路。
老妇人指点我沿这条路一直朝东走,别走岔路就可以走回去了。“小心哟,这个季节山里有蛇。”她顺手砍下一截桑木枝递给我。
雷声从远处沉沉地压过来,闪电把天边的乌云撕开一道耀眼的裂缝。
我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经过的车可搭。一辆卡车嘶吼着爬上山坡,我拼命挥手,车从我身边呼地开了过去。
山下沟坳里,几户人家的窗格透出昏黄的灯光来。雷声越滚越近,大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瓢泼而下。我只得加紧步子,同时担心蛇会突然从路边草丛中钻出。
终于又有一辆小拖车开过来,这次被我拦下了。没想到,司机竟会是那个人。
去年夏天在马山,有一天将散集时,我在街上闲逛,看见了他。
当时,他衣衫不整地斜靠在土墙根下,胡须很长,头发蓬乱,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他的面前并没有放乞讨钱币的碗,但我确信,他一定是又渴又饿了。
几步之外有个茶水摊,我去买了一杯水一块糕递给他。他无神的眼睛并没有因我的热心而闪亮,他甚至不抬眼看一看便自顾自吞食起来。“快散集了,要去哪里,你也该去了。”我随口劝了他一句,便走开了。
几个月过去了,虽然眼前这个人整洁而精神,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去马山吗?”我焦灼地问。
“去马山?”他迟疑了一会儿,让我上了车。
小拖车颠簸着,他燃着的烟头,红红的亮点忽明忽暗。
“你是马山人?”他问。
“不是,我在那儿见习。”
他有点失望:“我倒曾遇到过一个马山人呢,那真是个好人。”
“你去过马山?”
“去过。”
话题断了,黑暗中,他似乎笑了笑。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叩打着车窗。
他忽然说:“说起来那次去马山,怪难为情的。那时我赌输了,输得精光,被撵出来,流落到马山。有个人给我水喝,给我东西吃,可惜我不认得她,要不,真得好好谢她。”
“就为了那个人送你一点水一点吃的吗?”
他不屑地看我一眼:“你不懂,那时候我心灰意冷,没脸回家,她劝我‘快散集了,要去哪里,你也该去了’。我听了她的劝告,回家了。后来再也不赌了。我真的很感谢她,要不是她那一杯水一块糕一句话,我现在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我心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想不到那件小事会对他帮助那样大。
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决定不提看见他潦倒情形的就是我。每个人都有尊严,我要让他拥有一份完整的助人的快乐和自豪。
“我也很感谢你,要不是搭上你的车,这会儿我还在山路上挨雨淋呢!”
他听了果然高兴:“其实你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个给我水喝的人。那次之后,我才晓得,人有时候是多么需要旁人帮一把。”
“马山到了!”他刹住车。
“谢谢你啊,下车来喝杯热茶,歇会儿吧。”
他一边倒车一边说:“我还得赶回去运货呢——本来,我的车是不到马山的。”
(作者:唐敏。有删改)
为什么不读经典
①“所谓经典,就是大家都认为应该读而没有读的东西。”马克·吐温这句话道出了经典的尴尬处境——没有人否认应该读经典,但真正去读的却寥寥无几。为什么人们会对经典敬而远之呢?
②因为经典本身是纯粹的,它不打算讨好人,不千方百计诱惑你去读它。作家在写作时,只是要写出他对生活的所感所思和他自己的欢欣与疼痛。他是写给自己看的,至多是写给他认为可以与之对话的人看的,并没有打算让大量的读者成为自己的粉丝,也没有其他的动机。曹雪芹在“举家食粥”的窘境中写《红楼梦》,只是想写出“一把辛酸泪”,并没有想到把它做成畅销书,赚它个盆满钵满。因此,经典不会时刻想着为你提供方便,不会挖空心思哄你逗你,不会因为你理解不了而降格以求。
③因为经典关注的是事物本质的东西。对于同一个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经典总能深入其中,烛照事件背后人性的晦明;而平庸的作品只会对那些热闹的戏剧性的过程趋之若鹜,对于故事之外的东西,它没有耐心,更没有能力去做更深入的分析。《安娜·卡列尼娜》和《包法利夫人》都取材于当时沸沸扬扬的桃色事件,这类故事都足以吸引眼球,受到报纸花边新闻的追逐,但在这些地方人们发现不了那些驱动故事萌生和发展的动力。只有列夫·托尔斯泰和福楼拜这样的作家,凭借他们天才的洞察力,精确地描绘了一个人的热情和梦想、挣扎和无奈,揭示了人性的丰富和局限。经典就是这样,瞩目事物的内部,触及到事物坚硬的内核,揭示出生活的本质。
④因为经典太留意那些本质的东西,所以常常会忽略表层和细节,在表现形式上,有时会显得呆滞笨重,不以轻盈妩媚的姿容愉悦人。就像许多真正大智若愚的人,常常会在小事上犯糊涂,会因某种笨拙的举止而被取笑。倒是那些乖巧机敏的人,待人接物八面玲珑,但如果试图从他们身上发现独特的人格和精神,往往是缘木求鱼。在并不那么具备观赏性的背后,经典体现的是真正的深刻和独特的禀赋。
⑤以上这些特征,使那些渴望阅读之“轻”的读者对经典产生隔膜,使他们无缘分享出自人类杰出头脑的感受、智慧和发现。
⑥因为阅读经典需要充足的时间和从容的心境,而匆促的生活节奏,过于丰富乃至泛滥的信息,培植了现代人浮光掠影的阅读习惯。面对扑天盖地的碎片化、娱乐化信息,人们没有时间沉潜到情韵悠长的大部头文学作品中;人们静不下心去欣赏一段风光描写,揣摩一种细腻的心理变化过程;人们没有耐心细细品味节奏、韵律、布局谋篇的微妙之处,享受纯粹的文字之美。
⑦我们还可以有这样那样疏远经典的理由,这些理由让我们面对人类精神的优秀成果却漠然视之,让我们和深刻、和睿智、和经由艰苦求索而获得的精神愉悦等美好而珍贵的收获无缘。领悟了这些,我们就应该有所行动。
(作者:彭程。有删改)
材料一 传媒学家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揭示,这是一个泛娱乐化的时代,深刻的思考在迅速地销声匿迹,我们变得匆忙和浮躁,只能以一种消费的心态,消受那些等而下之的粗浅的读物了。
材料二 苏霍姆林斯基说:“一个学校可能什么都齐全,但如果没有为了人的发展和精神生活的丰富而必备的书,或者如果大家不喜爱书,对书冷淡,那么,就不能称其为学校。”
(一)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曹刿论战》)
(二)夫战,勇气也,再而衰,三而竭。国藩于此数语,常常体念。大约用兵无他巧妙,常存有余不尽之气而已。孙仲谋之攻合肥,受创于张辽;诸葛武侯之攻陈仓,受创于郝昭,皆初气过锐,渐就衰竭之故。惟荀罃①之拔②逼阳③ , 气已竭而复振;陆抗之拔西陵,预料城之不能遽④下,而蓄养锐气,先备⑤外援,以待内之自毙。此善于用气者也。
(节选自曾国藩《挺经》)
注:①荀罃:春秋时晋国大将。②拔:攻下。③逼阳:姓,古夷族一支。④遽:迅速。⑤备:准备。
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