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青藏线
赵伟华
天气晴好,驱车行驶在青藏公路上,连亘绵延的昆仑山群在视线中逶迤后退。
这里的山比不上家乡太行山的层峦叠嶂、奇峰险谷,更是少了人烟的点缀。目光所及,远处是皑皑的雪峰,近处则是光秃秃的沙石山,裸露着粗粝的沙石,狂野的线条恣意地奔腾在茫茫的高原之巅。阳光只是白得耀眼,在这块千年落寞的土地上粗狂、雄浑地到处张扬着,任凭谁都寻觅不到任何的色彩。而眼前的土黄色和遥望的黛青色却在其中水乳交融,把青藏高原皴染成了一幅写意无限的国画。
车继续行进。
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洁白的云朵竟飘在了车窗外。①这浸泡在阳光里的云朵儿像刚出炉的棉花糖,轻盈、透亮,白得如此纯粹,不允许有丝毫的杂质,阳光的味道从鼻尖悠忽划过,不觉伸出手来想去抚摸一下这梦幻般的尤物。青藏高原的阳光就是这样,清冽得总能让你感触到她在空气中游离的气息。
这时,湛蓝的天空下,那饱经风雪侵蚀的沙石山竟也曼妙了起来。朵朵云儿徜徉其间,犹如自然生长在菌柱上的蘑菇,安排得恰到好处。她们又似一群淡妆若素的白衣仙子翩然而来,仙乐渺渺,衣袂飘飘。云朵投在地上的影子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迫近,遐想中云与影浑然一体,也许你不小心踩着了某个影子,那它连着的云彩就一定会跌落下来。
一切,是这么的真切,又是这么的梦幻,阳光里的色调渐渐地饱满了起来。雪山醉了,蓝天醉了,我也醉了,醉在了这仙界般的蓝天雪山间,整个身体连同心灵都酥酥地不愿醒来。
猝然间,画面深处一个黑点般的人影把我遥远的思绪拽了回来。我诧异于这方圆几千公里的可可西里无人区竟也有人的踪迹,近前才看清这是一位去往拉萨的朝圣者,但无论如何都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生活在内地,印象中的“朝圣者”是那样的神秘,从来都只是归属于我神往的世界。
②凌乱、垢结的长发非常藏式地束在脑后,黑灰的脸膛布满了血垢,手掌上戴着鞋底般的木板,胸前挂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羊皮围裙,这就是我眼前的朝圣者。他无视我们的存在,专注地拜着他的“长头”:起身前行一步,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尔后跪下、匍匐趴倒,四肢伸展于地,额头就拜磕在了地面上……
“千里不遥,坚石滴穿”说的就是朝圣者。他的世界一定只有一座神圣的布达拉宫,接近的方式一定是一个身长接着一个身长的匍匐朝拜,雪山戈壁只是身下的那一段长度而已。他也许已走过了一个月,也许走过了半年甚至更多,途中风餐露宿、卧雪伏冰,但只要不到目的地,他就会这样一直匍匐朝拜下去。这是他的信仰,用自己身体丈量的信仰,在离天最近的土地上虔诚地表达对圣灵的敬仰和对人生的膜拜,安详、神圣。
“到昆仑山口了!”同伴欢呼。在这里,横亘着规模全球罕见的地震破裂带,也伫立着用生命传递保卫藏羚羊使命的索南达杰站……
路边的五彩经幡迎风呼呼作响,如泣似诉,为这里过往的朝圣者,也为这里一块块的伤痕。此时此刻,刚刚走过的沙石山、阳光、云朵,还有我自己,都成了虔诚无比的信徒,怀着敬畏向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朝圣。一如朝圣者用最真诚的心祈福避祸,我们伟大而渺小的人类必须用忏悔的心祈祷地震火山、冰冻旱灾、珍稀物种濒危这些近年来频发的自然灾害少一点,再少一点。
我的心,在不知不觉间淌满了泪水,酸酸的。
(选自《散文百家》)
漓江情韵
从维熙
雨霏霏,雾茫茫。雨雾好像是漓江的纱巾,笼罩在它美丽的面颊之上。江里的渔舟、游船以及江边的垂钓者,都成了一个个逗点,在雨雾漓江的诗章中,挑逗着你手中的笔,把大自然中的绝美编织成篇。
我漫步江边,向这一个个黑色标点走去。最近的一个标点圆圆的,像是句号。等我走近了,才看见那是一把雨伞,但伞下空无一人。转身刚要离去,伞下忽然有稚嫩的童音向我问候:“你好——你好——”我顿时愣在那儿了。还没容我醒过闷儿来,那细嫩的童声又飞了出来:“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哎呀,他在背诵韩愈描写桂林山水的佳句!我弓下身,寻觅与我开玩笑的伞下顽童。一看吓了一跳,与我逗趣的竟是一只伏在鸟笼里的鹦鹉。鹦鹉见我俯视它,又对我来了一句欢迎词:“要知漓江美,请你登木舟。”我不禁笑出声来,猜想它的主人一定是个十分风趣的摇船人。
于是,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出现。终于,在漓江朦胧诗中,又出现了一个标点,那是一个破折号,顺着江心渐渐向江边移动过来。我从木桨击水的声音中悟出,那破折号是一只小舟。我猜想这叶木舟上的摇桨人,一定是这只神奇鹦鹉的主人;这只鹦鹉,是他有意安排在这儿吸引游客的。妙!这个超人的奇思妙想,等于给这首朦胧诗又增添了一个惊叹号。
果然,一叶木舟从雨雾中现身。一个低沉苍劲的男低音传入我的耳鼓:“你是过江,还是想游漓江?上船来吧!”
上了船,我才看清,他的脸清癯瘦削,身子和那张脸一样瘦削。让我吃惊的是,他竟是个一走一歪的残疾人。我的兴致顿时跌落了下来。他却不知我心态上的变化,依然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看你这身行头,不像是本地的过江人。你想去哪儿看景?不要看我的船小,它可以从漓江摇到桃花江。先生如果有远游的野兴,我还可以送你到阳朔,那儿有一条洋人街,是中国的一绝。”
我摇摇头,告诉他昨天我已经乘坐游艇去过那些景区了。
“那么,你登船的意思是……”他不解地望着我。
我只好言明只是想看一看调教鹦鹉读诗的摇船人。仅此而已。
他大声地笑了起来。那朗朗的笑声,惊飞了江边的水鸟,像是标点中的一串黑色省略号,消失在漓江茫茫的雨雾深处。
他告诉我,他先天残疾,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在江边,是一对在江上摆船的夫妇把他养大成人的。待收养他的两个老人走后,他不甘心靠吃“社会低保”打发日子,便开始了摇船生涯。有一天,他到鸟市去买鱼鹰,看见这只仅有一条腿的鹦鹉,便把它买了下来。从此,这只鸟儿与他朝夕相伴。
“那韩愈赞美漓江的诗,是你教它的?”我问。
“不是。桂林人都会背诵这两句诗,它听多了,就会学舌了。”
“那么请客人登船的两句话呢?”
“两个瘸子之间,心灵相通,我一点拨它也就会了。”说这话时,他似乎十分开心,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沉默了。我不知这个腿部残疾的摇船人和他那少了一条腿的鸟,在雨雾漓江上苦心经营一天,能有多少收入。我想问问他,但嘴唇像被贴了封条一般,怎么也张不开。我不愿再耽误这个摇船人的宝贵时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到他的手里,匆匆下船。他从船上跳了下来,急切地对我喊道:“不可以——不可以——老先生,我没为你做什么,不能收你的钱……”
回到江边公寓,隔窗而望,那船那伞已不再是朦胧诗中的标点,阴柔情致的漓江和充满阳刚的人,编织成了漓江一首美丽的人文诗章……
是琼瑶仙境,静穆的晶莹和洁白。永恒的阳光和风的刻刀,千万年来漫不经心地切割着,雕凿着,缓慢而从不懈怠。冰体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形态,变成自然力所能刻画成的最漂亮的这番模样:挺拔的,敦实的,奇形怪状的,蜿蜒而立的。那些冰塔、冰柱、冰洞、冰廊、冰壁上徐徐垂挂冰的流苏,像长发披肩。小小的我便蜷卧在这巨人之发下。太阳偶一露面,这冰世界便熠熠烁烁,光彩夺目。端详着冰山上纵横的裂纹,环绕冰山的波状皱褶,想象着在漫长的时光里,冰川的前进和后退,冰山的高低消长,这波纹是否就是年轮。
第二天,仍随大部队进入冰塔林。在滑极了的冰河上一点点挪动,时而也需爬行——人们越发有经验了,在有坡度的地方,就翻身滚将起来——终于过了冰河,我便半卧在砾石滩上仔细寻找起来,看有没有贝壳、植物之类化石,或者古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可是很遗憾,没有。而我似乎已经衰竭,心想碰巧哪一口气上不来,就长眠于此吧。
见我再也没力气返回了,杰巴他们开着车过来,接我过这一段冰河。
拍电影的那一伙不知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久久不回来。不甘心在车里闷坐,又挣扎着去那座冰河中间的砾石堆。过午的太阳强烈,冰面疏松多了,有流水漫溢出来。此刻除了风声,还有一种声音轻易便可辨别出来。那是坚冰之下的流水之声,它一刻不停,从这千山之巅、万水之源的藏北高原流出,开始演绎长江的故事。
永恒的阳光和风的刻刀,千万年来漫不经心地切割着,雕凿着,缓慢而从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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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开场白中有一个错别字:“”应改为“”。
②画线句子有语病,修改后的句子是:
③开场白中有一处用语不得体,应修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