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老师
他是我分管的病人当中比较坚强的一位。他不像有的癌症患者,以绝望、恐惧的态度对待疾病。他很平静,很配合治疗,而且相当用功,一直坚持自学大学课程。
他叫阿明,19岁,某师范大学二年级学生,血癌。由于多次化疗,这个19岁男孩的头发已全部掉光,脸色苍白如纸,只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闪着不屈的青春之光。入院时130斤的体重只剩下90多斤,同时,也打碎了他的教师梦。他写了这样的诗句:鸟儿衔走所有快乐的音符,风儿吹走描绘明天的彩笔,只留下苍白的影子在风中悲泣,心中的太阳陨落在无歌的冬季。
在阿明的隔壁病房,住着一个7岁的小男孩冬冬。不做治疗时,阿明常去给冬冬讲故事,辅导作业,有时还教几个外语单词。病房里的沉寂和生命走近终点时的压抑因为有了冬冬那清脆的笑声而变得活力四射。阿明成了冬冬的编外老师。那天上午查房,阿明突然问我:“医生,我还能活多久,”我故作轻松地说:“起码要活100年,好好过你的瘾。”他却盯着我的眼睛:“我想知道实情。”我躲开他那探询的目光,说:“好好做治疗。”便匆匆逃出病房,心理却非常清楚,这两条鲜活的生命难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第二天上午,推开病房的门,阿明正在教冬冬写毛笔字,一笔一画,一撇一捺,那么认真那么从容。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仿佛一道灿烂绝伦的光环笼罩他们。生命被抛至如此绝境,他们却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抗拒着,不向命运低头。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情景吗,没过多久,冬冬死了,弥留时冬冬拉着阿明的手:“我要上学。”一连几天,阿明没再走出病房,只是闷着看书。我担心冬冬的死会影响他的情绪,便劝他保重身体。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医生,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本想等大学毕业后当一名教师,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病房晚上10点熄灯太早,您能不能再给我亮一个小时的灯,还剩最后一册我就学完了全部课程。”“不行,那样违反规定。再说,你学了,也没有用。”我有点残忍地拒绝着。“不~”他用极神圣的语气告诉我,“学完了全部课程,即使到了天堂 ,我也要当一名教师,去教像冬冬那样不幸夭折的没有机会上学的孩子。”我被他深深地打动了,含着泪花破例答应了他的请求。
每晚到了10点,病房统一熄灯后,只有阿明的房间灯还亮着。那闪烁的灯光像一面旗帜在向人们昭示:生命也许很脆弱,生命又真的很顽强。
三个月后,阿明死了,死的很安详。我想:“他一定去了天堂,他会是天堂里最好的老师。”每当夜深人静,仰望天空,穿过薄雾般的月光,仿佛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那儿有阿明,有冬冬,还有一群天使般的读书朗。
jiǒng jiǒng 有神 陨落 夭折
—— ——
帕瓦娜的守候(节选)
在距离他们出发前往马扎里的前几天,帕瓦娜正在集市工作,她坐在坛子上,突然有个东西落到了她的头上。那是一个用珠子串成的小骆驼。窗后的女人还活着!她现在安然无恙,帕瓦娜知道她很好,至少她还有力气给她发个信号。帕瓦娜想上蹿下跳、翩翩起舞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想大喊大叫,欢声雀跃,对着那扇黑窗使劲挥手。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安静地坐着,想着用何种方式向那个女人道别。
当帕瓦娜终于想到一个方法的时候,她也快到家了。
吃完午饭后,帕瓦娜又回到了集市里,她很小心地将几株银莲花从被炸得一团糟的废墟上挖出来。她曾见识过这些花的生长力,能长上好几年,她也希望这些花能在这里一年接一年地生长下去。她要把这些花种在平时铺毯子的地方,那个窗后的女人就会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这些花也会成为一道不错的风景,她希望这些花能成为一件不错的礼物。
在帕瓦娜的地盘上,她用脚用力敲着地面,把坚硬的泥土弄松。她还用手敲,用附近找到的石块来砸。
附近的男人和男孩们都聚了过来看帕瓦娜。在集市上,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是好的娱乐方式。
“这种土里可长不了花,”有人说道,“土里没营养。”
“就算花长出来了,也会被人踩掉的。”
“集市这种场所可不是种花的好地方,你为什么要在这儿种花啊?”
这些不赞同的声音中,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难道你们就没人能欣赏一下自然之美吗?这个小男孩尽他所能,想给我们这个灰暗的集市带来一点美丽,你们为什么不感谢他,不帮帮他?”一个老人拨开人群 ,走到了最前面。他艰难地蹲下来,帮帕瓦娜种花。“阿富汗人热爱美丽的事物,”他这样说道,“但是我们见过了太多的丑恶,自己甚至都忘记了花朵这样的东西本身是多么美丽!”
他还让一个在附近跑来跑去的茶童去茶铺取来一点水,水拿来之后,老人把它浇在花朵旁,滋润着周围的泥土。
但那些植物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并没有立即就站直。
“它们死了吗?”帕瓦娜问道。
“没有,并没死。它们只是现在看起来有点没精神,好像活不了一样。”老人答道,“但它们的根部情况很好,等时间到了,这些根就会支撑着植物,让它们健康茁壮地成长。”老人最后在泥土上拍了一下,帕瓦娜和另外一个人搀扶着他,让他站了起来。他一直都向着帕瓦娜和善地笑着,接着就离开了这里。
直到人群散去,帕瓦娜还在花的旁边。当她确定周围没人在围观后,赶忙抬头看了看窗户,迅速地挥了挥手,向窗户后的人作别。她好像看见那里有人朝她挥了挥手,但她也不十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