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有一段时期我正在做有关水鸭子的实验,想要解释存在我心中已久的疑问。疑问是这样的:刚刚从人工孵卵器孵出的小雁鹅,总是把第一个碰到的生物认作是自己的母亲,并且一心一意地跟随着她;但是水鸭子就不同了,凡是由人工孵卵器养出的小凫,总是极其羞怯,难以接近,每次一出壳,就赶紧逃开,躲到附近的暗角里不肯出来。这是什么缘故呢?
②记得有次我把一堆水鸭蛋拿给一只麝香鸭代孵,小凫的羽毛一干,也是马上就逃走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抓了回来。又一次我让农场里的一只胖大白鸭代孵,那些小家伙却高高兴兴地跟在她后面,好像她是它们真正的母亲似的。我猜想关键一定在母鸭的叫声上,因为从外表看来,不管是那只家养的白鸭还是麝香鸭,都和真正的水鸭长得大相径庭;不过白鸭的叫声却和水鸭一样──这是因为农场的家鸭原是由野鸭驯养而来的,在这段驯养的过程之中,野鸭羽毛的颜色和身体的形状都已大变,但是叫法却还保持原样。
③我因此得到一个颇为清晰的结论:如果我要小凫跟着我走,我得学母凫一样叫才行。“他在脖子上挂个铃铛,嘴里发出哞哞的叫声,小牛就以为他是母牛。”布什的诗句正是这种情况的最佳写照。
④于是我立刻着手去做这个实验。就在复活节后的第七个星期天,我把一窝待孵的水鸭蛋放在人工孵卵器里。小凫一出壳,羽毛刚干,我就学着母水鸭的叫声,不停地唤着它们。果然,这一次这些小鸭子一点也不怕我,它们信任地望着我,挤成一堆,听任我用叫声把它们带走。我的猜想因此完全得到证实:新出世的雏凫只对母凫的叫声有本能的反应,却不知道母亲该像什么;只要会像母鸭一样叫唤,不管是只肥胖的北京鸭还是一个更胖的人,都成了它们的母亲。
⑤不过,这个代替物却不能太高。在实验开始时,我原和小鸭子一样匍匐在草中,后来我逐渐换成坐的姿势。可是,等我一旦站起来试着带它们走,它们就不动了;它们的小眼睛焦急地向四周探索,却不会朝上方看,没有多久,就像被弃的小鸭子一般,发出细细的尖叫,哭起来了。因此,为了要它们跟着我,我不得不蹲着走,这自然颇不舒服。尤其糟的是,做母亲的水鸭子得时刻不停地叫唤,只要有半分钟的时间忘了“呱格格格,呱格格格”地唱着,小凫的颈子就拉长了,和小孩子拉长了脸一样。要是这时我不继续叫唤,它们就要尖声地哭了。好像只要我不出声,它们就以为我死了,或者以为我不再爱它们了?这真是值得大哭特哭的理由呢!
⑥小鸭子和雁鹅不同,小鸭子对母亲的需索不休,带它们真是累人的差事。想想看,我不但得蹲在地上爬行,还得不停地嘎嘎地叫,这真不是好玩的。
⑦不过为了探求真理,也只好忍受这种考验了。所以,那个星期天,当我带着那群小鸭子在我们园里青青的草上又蹲、又爬、又叫地走着,而心中正为它们的服从而暗自得意的时候,猛一抬头,却看见园子的栏杆边排着一排人,他们全都脸色煞白。
一头卖不掉的牛
文/布衣粗食
继父正赶着牛一步一步朝集市走去,他是去卖牛的。说来你不信,牛卖过一次了,就卖到隔壁村子,但时隔不到一个月,牛就跑回来了,任凭继父抽打,它都不愿回买主家。无奈之下,继父只好把牛暂时留在家中,把卖牛的钱如数退给买主。
前两个月,家里的一头母牛产下了一头牛犊,家里是再也没有多余的牛棚给牛住了;再说了,家里正缺钱用,必须卖掉牛。卖掉了又跑回来的牛,是一头年轻的小水牛,刚学会犁地,属于耕牛里的“抢手货”,价钱自然卖得高些,如果要卖牛,非它莫属。
自从牛跑回来后,继父就纳闷了,难道牛不仅识途,还恋家?这样的结论,着实让继父吃惊不小。牛是继父一手养大的,还亲自教它耕地,其中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特别是牛出生两个月的时候,山里很多牲口闹瘟疫,方圆几十里不知死了多少只牛犊,牛的性命是继父用草药磨成的汁液一口一口喂养过才得以存活的。结果是牛活得好好的,继父却害了一个多月病。即便继父明白了牛对家的依恋,心里也舍不得让牛走,但为了全家的生计,他还是赶着牛去了集市。继父打算把牛卖得越远越好,那样,牛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一到集市,牛就感到了离别的气氛,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惧的光。这样的感觉让牛很痛苦,它不断用长长的脸蹭继父的腿,一下又一下。它想尽力讨好一下继父,想打消继父卖掉自己的想法。每有一个买主和继父讨价还价的时候,牛总是轻轻地晃着尾巴,然后用舌头去舔继父的脸和手。看到有同类被人从集市牵走,它就发出很大的“哞哞”声,直到继父对它训斥过才肯安静一会儿。不管怎样,牛还是被一个远道而来的买主买走了,价钱不是很高,但继父说那买主是个老实人,牛跟了他是不会吃亏的。关键是,买主的家和我们的家相隔两百里以上,也正合继父卖牛的初衷。
牛走了,被一辆手扶拖拉机载走了。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牛了。然而,一年多以后的一个冬日,继父一开门就看到了牛,它就趴在家门口落光了叶子的枣树下……牛的身上布满了纵横交织的伤痕,有些伤还流出带腥味的脓血。
“喂——是谁把你打成这模样啊!哪个没天良的!”继父大声地怒吼道,眼里分明淌着泪。
第二天,继父就出门去了,把卖牛的钱退给了买主。就这样,牛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家,直到老死的那一刻。
(选自2015年7月12日《青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