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
屠惧,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矣,而两狼之并驱如故。
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敌。顾野有麦场,场主积薪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担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之。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蒲松龄《狼》)
【乙】有樵①者山行遇虎,避入石穴中,虎亦随入。穴故②嵌空③而缭曲④ , 辗转内避渐不容虎而虎必欲搏樵者努力强入。樵者窘迫,见旁一小窦⑤ , 尚足容身,遂蛇行而入; 不意⑥蜿蜒数步,忽睹天光,竟反出穴外。乃力运数石,窒⑦虎退路,两穴并聚柴以焚之。虎被熏灼,吼震岩谷,不食顷⑧ , 死矣。此事亦足为当止不止之戒也。
(节选自纪昀《阅微草堂笔记》)
【注释】①樵:打柴。 ②故:同“固”,本来。 ③嵌空:深陷的样子。 ④缭曲: 回环曲折。⑤窦:孔穴。 ⑥不意:没想到。 ⑦窒:堵住。⑧不食顷:不到一顿饭工夫。
①缀行甚远
②苫蔽成丘
③一狼径去
④少时
①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
②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辗 转 内 避 渐 不 容 虎 而 虎 必 欲 搏 樵 者 努 力 强 入。
蟋蟀出世记
法布尔
①想看蟋蟀产卵的人,不必花一个钱做准备工作,他只要有点儿耐心就够了。布封称这耐心是天才,我愿略降一格,称之为观察工作者的最可贵的品质。我们在四月,或最迟五月,把乡野蟋蟀一雌一雄地单独关在盛有底土的花罐里。可以用莴苣叶做它们的食物, 隔一段时间换一次新鲜的。容器口上盖一块小玻璃板,防止蟋蟀逃走。
②一些很有意义的资料,就是通过这种简陋的设备获得的。需要的话,还可以利用优质金属网做的笼子,作为辅助设备。现在,我们来监视产卵过程,但愿能保持高度警觉, 不要错过产卵良机。
③时至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坚持不懈的观察工作开始收到令人欣慰的成效。我忽然看见母蟋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产卵管垂直插在土里。对我有失礼貌的偷看行为,它毫不介意,依然长时间定在一个点上不动。最后,它拔出自己那把点播种子的小铲,草草扒拉几下, 抹掉钻眼的痕迹;它稍微喘口气,又溜达到另一个地点,再度开始往土里插产卵器;它这儿插一下,那儿插一下,所有可以利用的地皮都点播到了。这情形和大家熟悉的白面螽斯一样,只是操作速度比螽斯缓慢。二十四小时过去,我觉得产卵结束了。但为了做到更可靠地掌握情况,我又继续观察了两天。
④两天过后,我开始搜索土层。卵粒呈稻草黄色,都是有两个终端的小圆柱体,长约三毫米。它们彼此不接触,竖埋在土里,点播的距离很近。种子数量多少,取决于一个连续产卵过程中的产卵次数。整个土层下都发现了卵粒,它们离土表层大约两厘米。用放大镜观察一堆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根据这样所能观察到的结果估计,每只母蟋蟀的一个产卵过程,大约产出五六百粒卵。这等规模的家庭,肯定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接受大幅度裁员才行。
⑤每粒蟋蟀卵,本身都是绝妙的小小机械系统。卵壳就像一个白色的遮光套,顶部有一个很规则的圆孔;沿圆孔周边扣着一个拱形顶帽,成为一个封盖。封盖不是在新生儿盲目推顶或割划下被划开,而是沿一道特意准备的、质地极其脆弱的线纹自动开启。这奇妙的孵化过程,也应该了解一下。
⑥产卵后十五天左右,卵壳前端隐约看得见一对黑里透红的视觉器官的大圆点。之后, 在圆柱体顶端,恰好显现出一个微型环状垫圈。这就是正在形成中的断裂线。不久,透过半透明的卵壳,可以看见里面那小动物身体的细小分节。再往后,就要加倍警觉,频频察看了,尤其是上午的时间里。
⑦好运气所偏爱的,是那些有耐心的人,它来报答我所付出的艰辛劳动。经过一种精妙绝伦的加工,微型垫圈已经变成一道强度甚低的条纹。就在这个时候,困在卵中的小生命额头一碰,卵盖便沿着条纹分离开去,被顶起来,随后落在一旁,其情形与注射剂细颈薄玻璃瓶的顶帽断落一样。蟋蟀从卵壳里出来,犹如从玩偶盒里弹出了个小怪物。
(选自《昆虫记》)
母蟋蟀产卵点播→卵壳前端出现一对视觉器官的大圆点→→→→小生命顶起卵盖,破卵而出
马鸣风萧萧
刘白羽
我有过一匹菊花青马,马鬃很长,性情柔和,在东北解放战争中,三下江南,大踏步后退,大踏步前进时,我骑着它,走过冰冷的松花江。
这匹马老了,虽然还竭尽忠心,努力报效,但终究力不从心,不胜驱驰了,我不得不眼看着人家从我手里把它牵走了,我心里非常难过,抓把炒黄豆喂给它吃。它用柔软的嘴唇在我掌心里蠕动着咀嚼着,而后,又伸长脖颈在我身上磨蹭着。我忽然发现它的两只眼眶里濡濡流下了两行泪水,这真使我的心房为之深深震颤。
但,马绝不是柔弱的生灵,马有马的烈性,正是这种烈性使它在狂风暴雨、枪林弹雨中任意奔驰,而且这种烈性,也会传导给人,燃烧起人的求战热望。有一回,当我勒了马屏住气息,等候前面传来激烈的枪声时,我发现马的两只耳朵在簌簌抖颤,两只前蹄不断踏动,全身肌肉和鬃毛都发出一种渴望临战的精神。而后,当号声响起时,我刚翻身上马, 它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勇猛冲飞而前,那真是在飞,全身拉成一条直线。我伏在马上,马的烈性传到我身上,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是一种生命的强大的暖流啊!它把我和马融合在一起。风,那样锐利地劈面而来、呼啸而过,用不到我的鞭策,马自己就奔向火线。是的,那里有流血、有死亡,但这一切在这一刹那间都不在话下,只有一种胜利的快感在大大鼓舞着我们。马不畏惧战争,而是渴望战争。还有一次,我骑马夜涉辽河,水涨流急, 又是漆黑之夜,伸手不见五指,但,在这紧急关头,马仰起脖颈微微嘶鸣了一声,甩了甩尾巴就踏入河水。我只觉得水在周围旋转,几次卷入旋涡,我一提缰绳,马便跳跃而起, 后来,在最深的河心,它竟展开四蹄,浮游起来,它不但那样勇敢,而且那样机敏。
我真喜爱真正的骏马呀!它长得那样英俊、那样飒爽,它的眼光充满智慧,它的肌腱饱含雄健,它眷恋自己人时何等挚爱,它冲向敌人时那样猛烈,它的四蹄在大地上敲出鼓声, 它的长啸给人带来豪情,它既像一缕柔情,又像万里雷霆。而今,距离战争时间很遥远很遥远了。就在战争后期,也由于换了吉普,而与马作别,但现在,我想起来,还是那样恋恋于我的战马呀!……前面,谈到我和那匹菊花青马分手时马的动情之处,我还没有说养这匹马的饲养员呢!他夜里伴着马睡眠,是为了夜半更深起来喂上饲料,给它引最清凉的水饮。每到宿营地,他看到马身上汗水淋漓,就埋怨我不该骑得太狠。那天,人家牵了这匹老马走时,他竟坐在空落落的马槽旁边痛哭了一场。
我想不起人与畜之间,有什么比人与马更有深情,更生死与共、相依为命的了。有人也许举出猫,但猫是在热炕头上打鼾的动物。有人也许举出狗,但狗是喜欢谄媚你的动物。马,不是这样,它自有其独立不羁的风格、英雄豪放的骨气。
我再讲一个关于马的悲剧的故事。那是1938 年夏天,在河北大平原上,青纱帐一望无涯, 赤日烘烤着大地,我们从冀中走向冀南,我骑的是一匹枣红马。那可真是一匹骏马呀! 它红得像火炭一样,大概就是古代小说里所说的“赤兔马”吧!那身个,那长相,都是充满豪情,充满灵气的。我们一行人骑着马涉渡滹沱河,就赶上平原上时常突现的狂风暴雨。先是一朵乌云,旋即倾盆大雨。我们放眼四顾,只有一片绿色大海般的庄稼地,连个看瓜的窝棚也找不到,于是我们只有策马狂奔,人和马冲狂风迎暴雨,都淋得湿透。也许就因为一下赤日炙人,一下雨冷如冰,我们到了宿营地,那马竟然一夜不食不饮而死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它是那样的一匹马呀!它是一只美丽的火鸟!……我记得当我们到达宿营地,我跳下马来,还爱抚着它那锦缎一样光滑的颈项,而它也把头伸向我,微微喷出鼻息, 用柔软得像奶脂一样的嘴唇,灵巧而依恋地在我身上、手上、脸上摩擦着。这是何等的一出悲剧呀!我爱这匹红马,但我骑死了这匹红马。几十年时间流水一样过去了,可我的心灵里还存留着这匹马的景象,我的心灵里还充满着对这匹马的疚仄之情……是的,这深沉的悲剧,使我更多地怀念起战争,只要一想到那峥嵘岁月,我还是不能不想起战马。现在我明白了,不正是由于我曾经骑马在战场上飞奔,我才最理解“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那诗的意境,那是多么豪爽、多么旷达的美的意境。我老了,但在我的一生中,我还是不能不为我曾经获得过那一种意境而自豪!不过,上面说的那种疚仄也就更深更深地渗透进我的灵魂了。
(有删改)
【材料】他的文学作品,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与军旅生活密切相关。相当长的戎马生涯, 锻炼了刘白羽的筋骨、体魄,熔铸了刘白羽的胆量、气质和灵魂。
亢金龙道:“大圣啊,且休焦躁。观此宝定是个如意之物,断然也能变化。你在那里面, 于那合缝之处,用手摸着,等我使角尖儿拱进来,你可变化了,顺松处脱身。”……好大圣,即将金箍棒变作一把钢钻儿,将他那角尖上钻了一个孔窍,把身子变得似个芥菜子儿, 拱在那钻眼里蹲着,叫:“扯出角去!扯出角去!”
(《西游记》第六十五回 妖邪假设小雷音 四众皆遭大厄难)
师徒们正说处,只闻得那老魔道:“三贤弟有力量,有智谋,果成妙计,拿将唐僧来了!” 叫:“小的们,着五个打水,七个刷锅,十个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四个和尚蒸熟,我兄弟们受用,各散一块儿与小的们吃,也教他个个长生。”八戒听见,战兢兢的道: “哥哥,你听。那妖精计较要蒸我们吃哩!”行者道:“不要怕,等我看他是雏儿妖精, 是把势妖精。”……又听得二怪说:“猪八戒不好蒸。”八戒欢喜道:“阿弥陀佛,是那个积阴骘的,说我不好蒸?”三怪道:“不好蒸,剥了皮蒸。”八戒慌了,厉声喊道:“不要剥皮!粗自粗,汤响就烂了!”老怪道:“不好蒸的,安在底下一格。”行者笑道:“八戒莫怕,是‘雏儿’,不是‘把势’。”沙僧道:“怎么认得?”行者道:“大凡蒸东西, 都从上边起。不好蒸的,安在上头一格,多烧把火,圆了气,就好了;若安在底下,一住了气,就烧半年也是不得气上的。他说八戒不好蒸,安在底下,不是雏儿是甚的!”八戒道: “哥呵,依你说,就活活的弄杀人了!他打紧见不上气,抬开了,把我翻转过来,再烧起火, 弄得我两边俱熟,中间不夹生了?”
(《西游记》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体拜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