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十五岁进律师事务所当学徒,后来靠自学掌握了复杂的速记技术,当上了民事诉讼法庭的审案记录员,接着又充任报社派驻议会的记者。这两项工作使他年纪轻轻就比同龄人无法比拟的对社会人生有了深刻而丰富的认识。同时,他还练就了奋笔疾书、 的写作本领。他曾爱上一位富家千金,因阶级地位悬殊而遭到拒绝。他没有因此而 , 反而更加奋发向上。他领到大英博物馆图书室的借书证,拼命读书以弥补学校教育的不足。他善于向生活学习,社会上各色人物的 、生活习性、矛盾纠纷都是他观察研究的对象。( ),他终于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23岁时他就以长篇小说《匹克威克外传》赢得声名,从此事业 , 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作品。
伦敦当地时间 18日17时,随着中国与土耳其主宾国活动交接仪式的正式举行伦敦当地时间18日17时,随着中国与土耳其主宾国活动交接仪式的正式举行,为期3天的伦敦书展落下帷幕。
在此次书展上,中国以迄今最大规模的主宾国活动隆重登场,向英国及来自世界各国的出版商、版权交易商展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及各类图书出版现状。今年的中国展台上有近 3000种英文图书展出。书展推出的中国作品包括《钱钟书英文散文选》和苏童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等书的英文版,以及《红楼梦》、《聊斋志异》、《孙子兵法》、《论语》等中国古典名著英文版。
伦敦书展落下了帷幕,但书展对中英两国文化交流所产生的重大推动意义,将留下长远影响。正如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所指出,长期以来,中英文学的交流有点失衡,不对等。中国读者对英国文学的了解,远比英国读者对中国文学了解得多,英方对中国文学的了解仅限于古典文学,像《红楼梦》等。中国一般读者,对英国的莎士比亚、狄更斯、勃朗特姐妹等,直到当代作家作品,如深受年轻人喜爱的《哈利•波特》等都非常了解。
2013年度伦敦书展将于明年4月15日-17日举行,市场焦点主宾国是近年出版业蓬勃发展的土耳其。 (选自《人民日报》2012年4月20日第 4 版“要闻版”,有删节)
如今,我对世事已有足够了解,因而几乎对任何事物都不再引以为怪了。不过像我这样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易地遭人遗弃,即使是现在,也不免使我感到有点儿吃惊。好端端一个极有才华、观察力强、聪明热情、敏感机灵的孩子,突然身心两伤,可居然没有人出来为他说一句话,我觉得这实在是咄咄怪事,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我说一句话,于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就成了谋得斯通格林比货行里的一名小童工了。在我如此荣幸地开始独自谋生的第一天早上,童工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奉命前来教我怎样干活儿。他叫米克·沃克,身上系一条破围裙,头上戴一顶纸帽子。他告诉我,他父亲是个船夫,在伦敦市长就职日,曾戴着黑色天鹅绒帽子参加步行仪仗队。他还告诉我,我们的主要伙伴是另一个男孩,在给我介绍时,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古怪,叫粉白·土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这个孩子起初的名字,而是货行里的人给他取的诨名,因为他面色灰白,像煮熟的土豆般粉白。粉白的父亲是个运水夫,还兼做消防队员,以此受雇于一家大剧院。我竟沦落到跟这样一班人为伍,内心隐藏的痛苦,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把这些天天在一起的伙伴跟我幸福的孩提时代的那些伙伴作了比较——我觉得,想成为一个有学问、有名望的人的希望,已在我胸中破灭了。帐房里的钟已指向12点30分,大家都准备去吃饭了。这时,昆宁先生敲了敲窗子,打手势要我进帐房。我进去了,发现那儿还有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他身穿褐色外套、黑色马裤、黑色皮鞋,脑袋又大又亮,没有头发,光秃得像个鸡蛋,他的大脸盘完全对着我。他的衣服破旧,但装了一条颇为神气的衬衣硬领。他手里拿着一根很有气派的手杖,手杖上系有一对已褪色的大穗子,他外套的前襟还挂着一副有柄的单片眼镜——我后来发现,这只是用作装饰的,因为他难得用来看东西,即使他用来看了,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这位,”那个陌生人说,语调中带有一种屈尊俯就的口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装成文雅的气派,给我印象很深,“就是科波菲尔少爷了。你好吗,先生?”我说我很好,希望他也好。其实,我心里非常局促不安,可是当时我不便多诉苦。“我很好,我收到谋得斯通先生的一封信,要我把空着的屋子——拿它,简而言之,出租——简而言之,”陌生人含着微笑,突然露出亲密的样子说道,“用作卧室——现在能接待这么一位初来的年轻创业者,这是本人的荣幸。”说着,陌生人挥挥手,把下巴架在了硬领上。我朝他鞠了一躬。“我的印象是,”米考伯先生说,“你在这个大都市的游历还不够广,要想穿过这座迷宫似的现代巴比伦似乎还有困难,”米考伯又突然露出亲密的样子,“你也许会迷路——为此,今天晚上我将乐于前来,以便让你知道一条最为便捷的路径。”我全心全意地向他道了谢。他戴上帽子,腋下夹着手杖,腰杆儿笔挺地走出去。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米考伯先生又来了。我洗了手和脸,以便向他的文雅表示更多的敬意,接着我们便朝我们的家走去。到达温泽里的住宅后(我发现,这住宅像他一样破破烂烂,但也跟他一样尽可能装出体面的样子),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太太。她正坐在小客厅里(楼上的房间里全都空空的,一件家具也没有,成天拉上窗帘,挡住邻居的耳目),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在喂奶。我的房间就在屋顶的后部,是个闷气的小阁楼,房间里家具很少。“没结婚之前,跟我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当时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不得不招个房客来住。不过,既然米考伯先生有困难,所有个人情感上的好恶,也就只好让步。”“眼下米考伯先生的困难,几乎要把我们给压垮了,”米考伯太太说,“到底是否能渡过这些难关,我不知道。当我跟爸爸妈妈一起过日子时我真的不懂,我现在用的‘困难’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经验能让人懂得一切——正像爸爸时常说的那样。”可怜的米考伯太太!上门来的人,只有债主。有个满脸污垢的男人,我猜他是个鞋匠,经常在早上7点就挤进过道,朝楼上的米考伯先生大喊大叫:“喂,你给我下来!你还没出门,这你知道。快还我们钱,听到没有?你别想躲着,这你知道,那太不要脸了。要是我是你,我绝不会这样不要脸面。快还我们钱,听到没有?你反正得还我们钱,你听到了没有?喂,你给我下来!”他这样骂了一通后,仍旧得不到回答,火气就更大了,于是就骂出“骗子”“强盗”这些字眼来。连这些字眼也不起作用时,他就跑到街对面,对着三楼的窗子大声叫骂,他知道米考伯先生住在哪一层。遇到这种时候,米考伯先生真是又伤心,又羞愧,甚至悲惨得不能自制,用一把剃刀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来,可是半个小时不到,他就特别用心地擦亮自己的皮鞋,然后哼着一支曲子,摆出比平时更加高贵的架势,走出门去了。米考伯太太也同样能屈能伸。我曾看到,她在3点钟时为缴税的事急得死去活来,可是到了4点钟,她就吃起炸羊排,喝起热麦酒来了(这是典当掉两把银茶匙后买来的)。有一次,她家刚被法院强制执行,没收了财产,6点钟,我见她躺在壁炉前,头发散乱,披在脸上,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她一面在厨房的炉子旁炸牛排,一面告诉我她爸妈以及经常来往的朋友们的事。我从未见过她的兴致有比那天晚上更好的了。
(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有删改)
我满怀豪情
狄更斯
我悄悄离开我的观察点,来到附近一处,在那里散步直到10点钟。告诉我时间的不是现在竖立在山顶上的那座尖顶教堂。那时还没教堂呢,而是一所当校舍用的红房子,在我印象中,那应该是所适宜读书的旧房子。
博士的住处是一个很可爱的地方,如果我可以从好像才完工不久的外表来判断,那他可能已为这住所花了不少钱了。我走近时,看到他在花园里散步,仍是那身穿着,好像从我做学生时起,他就一直散步而没停下过。他周围仍是那些伙伴——由于附近有很多高大的树,草地上有两三只看守他的乌鸦,好像它们收到了从坎特伯雷乌鸦来的信,而在密切注视他呢。
知道在远处想让他注意到是绝无可能性的,我就大胆推开门跟在他身后走,好让他转身时看到我。他转过身向我走来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显然压根没想到会是我;然后他仁慈的脸上绽开笑容,他用双手握住我的手。
“嘿,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博士说道,“你是一个大人了!你好吗?见到你我真开心。我亲爱的科波菲尔,你进步多大呀!你真是——真是——天哪!”我向他问候,还问候斯特朗夫人。
“哦,是的!”博士说道,“安妮很好,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你一向是她欣赏的人。昨晚我把你的信给她看时,她就这么说的。还有,哦,当然,你还记得杰克·麦尔顿先生吗,科波菲尔?”
“记得很清楚,先生。”
“当然,”博士说道,“当然,他也很好。”“他已经回来了吗,先生?”我问道。
“从印度吗?”博士说道,“是的。杰克·麦尔顿先生受不住那气候,我亲爱的。马克兰太太呢——你没忘记马克兰太太吧?”
忘记那个老兵!就这么快忘记她!
“马克兰太太为他好不苦恼,”博士说道,“真可怜,所以我们就叫他回来了;我们为他活动,让他去了一个小小的专利所,那地方对他特别合适。”
我了解杰克·麦尔顿先生的为人,所以我相信那是一个工作少而报酬高的地方。博士用手扶住我肩头,把他仁慈的脸友好地对着我,一面走,一面继续说道:“喏,我亲爱的科波菲尔,说说你的这个提议。说实话,我觉得很满意,很对我的意思。不过,你就不认为你可以做更好的工作吗?你有资格做许多好的工作呢。你已经建下了修造任何大厦的基础,把你一生的青春岁月献给我能提供的可怜职务,不是很可惜了吗?”
我又很激动了,于是我就用了一种很狂热的口气(我怕是这样)坚持我的请求,并提醒博士说我已有了个职业。
“是呀,是呀,”博士答道,“的确如此。当然,你有了职业,正在见习期中,这很重要。不过,我的好小朋友,一年70镑又算得什么呢?”
“可这使我们的收入就增加了一倍呀,斯特朗博士。”我说道。
“唉呀!”博士说道,“想想看!我并没说严格限定了一年70镑,因为我总想再给我聘用的任何年轻朋友一点另外的礼物。毫无疑问。”博士仍然扶着我肩头走来走去,并说道,“我总想到每年送一种礼物。”“我亲爱的老师,”我说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欠你的情分已大大超过我能接受的了——”
“不,不。”博士打断了我的话说道,“对不起!”
“如果你肯接受我所有的那些时间,也就是我的早晨和晚上,并认为这些时间值七十镑一年,你就给了我一种难以言尽的恩惠了。”
“天哪!”博士天真地说,“想想看吧,用那么一点换到那么多!天哪!天哪!如果还有更好的机会,你会去吗,说实话呀,啊?”博士说道,他过去总用这句话十分严肃地激发我们做学生的自尊心。
“说实话,先生!”我按照昔日学校的作风答道。
“那就这样吧,”博士拍拍我肩说道。我们在园中走来走去时,他的手就一直放在我肩头上。
“如果我的工作和那部辞典有关,”我有点结结巴巴地说,但愿这没什么不好,“我就二十倍的快乐了,先生。”
博士站住,笑盈盈地拍拍我肩头,并用一种看上去很得意的神气说道:“我亲爱的小朋友,你说对了。正是那部辞典!”
他那神气就像发现我已洞察了人类智慧的极致一样。
(选自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
①艺术实践证明,要塑造出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典型人物,就必须深刻揭示人物性格的内在矛盾性。如果不能把握和揭示人物灵魂深处的真实和社会历史的真实,不能把人物性格的内在矛盾性成功地揭示出来,就没有活生生的真实的人,就没有真正深刻的典型。
②巴金曾经指出:“为了应付新的需要,有人注意到了优点和缺点,于是在正面人物身上加入一些缺点,在动摇人物身上加入一些优点,总之使得每个人甚至反面人物都带有‘人情味’。但是作品里面的那些人仍然没有血色,不像真人。为什么呢?我想有一个原因是;除了优点和缺点以外,活人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人类复杂的内心图景,不是用几笔鲜明的色彩可以描画清楚的,不是“优点”“缺点”这种具有确定范围的概念性语言可以概括的。事实上,人的性格世界有很大的模糊性特征,了解人物形象的模糊性,对作家塑造人物性格,将产生积极的影响。
③性格元素模糊性主要包括两层意思。
④一是构成性格整体的各种性格元素之间往往是不同向的,甚至是彼此矛盾对立的:一部分性格元素表现为肯定性方向,表现为善,表现为美,表现为真,表现为圣洁;另一部分性格元素表现为否定性方向,表现为恶,表现为丑,表现为伪,表现为鄙俗。这种双向性,使一个人的性格表象变得纷纭复杂,使一个人有时像他自己,有时又不像他自己;有时忠于他自己,有时又背叛他自己。这就是说,构成性格整体的各种元素往往不能按照同一确定的方向运动,而正是这种非同向发展的各种性格因素,才形成人物性格的模糊性。例如构成阿Q性格的元素是非常复杂的,而这些杂多的性格元素,又表现为 性:质朴愚昧又狡黠圆滑,率真任性又正统卫道,自尊自大又自轻自贱,争强好胜又忍辱屈从……这些元素在自身运动的过程中,互相碰撞,互相交叉,形成复杂的性格表象。
⑤性格元素模糊性的另一层意思,则是每一个性格元素内部都带有二重性;肯定中包含着否定,否定中也包含着肯定。因此,性格元素自身的性质不可能完全确定。它在不同的情境中总是显示出不同的内容和形式,不断变化。例如,当一个人在追求真理时,“倔强”的性格元素就表现为肯定性质的“韧性”,而当真理不复存在时还要硬去碰撞,“倔强”元素就转化为否定性质的“固执”。一个人的勇敢,在某种情况下可表现为见义勇为的善,在某种情况下则又可能表现为不义亦为的恶。李逵的勇猛有时表现为非常可爱的战斗精神,有时则表现为“排头砍去”的鲁莽。
⑥此外,性格元素的本质往往不是直接袒露的,它会被假象包裹着,从而显现出表里矛盾、似是而非的情状,使人们感到难以捉摸。狄德罗曾说:“说人是一种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于伟大的复合物,这并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下定义。”因此,要写出鲜活的人物形象,确实值得写作者多下一番功夫!
(节选自刘再复《性格组合论》,有删减)
“而这些杂多的性格元素,又表现为性。”
呼兰河传(节选)
萧 红
邻居家磨房里边住着冯歪嘴子。
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类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墙头了,在墙头上开起花来了,有的竟越过了高墙爬到街上去,向着大街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
因此那磨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满了那顶会爬蔓子的黄瓜了。黄瓜的小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干净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好像是说它们虽然勇敢,大树,野草,墙头,窗棂,到处的乱爬,但到底它们也怀着恐惧的心理。
太阳一出来了,那些在夜里冷清清的丝蔓,一变而为温暖了。于是它们向前发展的速率更快了,好像眼看着那丝蔓就长了,就向前跑去了。因为种在磨房窗根下的黄瓜秧,一天爬上了窗台,两天爬上了窗根,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根上开花了。
再过几天,一不留心,那黄瓜梗经过了磨房的窗子,爬上房顶去了。
后来那黄瓜秧就像它们彼此招呼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房的窗给蒙住了。
从此那磨房里边的磨馆就见不着天日了。磨房就有一张窗子,而今被黄瓜掩遮得风雨不透。从此那磨房里黑沉沉的,园里,园外,分成两个世界了。冯歪嘴子就被分到花园以外去了。
但是从外边看起来,那窗子实在好看,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满窗是黄瓜了。
还有一棵倭瓜秧,也顺着磨房的窗子爬到房顶去了,就在房檐上结了一个大倭瓜。那倭瓜不像是从秧子上长出来的,好像是由人搬着坐在那屋瓦上晒太阳似的。实在好看。
夏天,我在后园玩的时候,冯歪嘴子就喊我,他向我要黄瓜。
我就摘了黄瓜,从窗子递进去。那窗子被黄瓜秧封闭得严密得很,冯歪嘴子用手扒开那满窗的叶子,从一条小缝中伸出手来把黄瓜拿进去。
有时候,他停止了打他的梆子。他问我,黄瓜长了多大了?西红柿红了没有?他与这后园只隔了一张窗子,就像关着多远似的。
祖父在园子里的时候,他和祖父谈话。他说拉着磨的小驴,驴蹄子坏了,一走一痴。祖父说请个兽医给它看看。冯至嘴子说,看过了,也不见好。祖父问那驴吃的什么药?冯歪嘴子说是吃的黄瓜子拌高粱醋。
冯歪嘴子在窗里,祖父在窗外,祖父看不见冯歪嘴子,冯歪嘴子看不见祖父。
有的时候,祖父走远了,回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磨房的墙根下边坐着玩,我听到了冯歪嘴子还说:
“老太爷今年没下乡去看看哪!”
有的时候,我听了这话,我故意的不出声,听听他往下还说什么。
有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可笑,忍也不能忍住,我就跳了起来了,用手敲打着窗子,笑得我把窗上挂着的黄瓜都敲打掉了。而后我一溜烟地跑进屋去,把这情形告诉了祖父。祖父也一样和我似的,笑得不能停了,眼睛笑出眼泪来。但是总是说,不要笑啦,不要笑啦,看他听见。有的时候祖父竟把后门关起来再笑。祖父怕冯歪嘴子听见了不好意思。
秋天,大榆树的叶子黄了,墙头上的狗尾草干倒了,园里一天一天地荒凉起来了。
这时候冯歪嘴子的窗子也露出来了。因为那些纠缠缠的黄瓜秧也都蔫败了,舍弃了窗模而脱落下来了。
于是站在后因里就可看到冯歪嘴子,扒着窗子就可以看到在拉磨的小驴。那小驴竖着耳朵,戴着眼平。走了三五步就响一次鼻子,每一抬脚那只后腿就有点痛,每一停下来,小驴就用三条腿站着。
冯歪嘴子说小驴的一条腿坏了。
这窗子上的黄瓜秩一干掉了,磨房里的冯歪嘴子就天天可以看到的。
冯至嘴子喝酒了,冯歪嘴子睡觉了,冯歪嘴子打柳子了,冯歪嘴子拉胡琴了,冯歪嘴子唱唱本了,冯歪嘴子摇风车了。只要一执着那窗台,就什么都可以看见的。
一到了秋天,新鲜粘米一下来的时候,冯歪嘴子就三天一拉磨,两天一粒粘糕。黄米粘糕,撒上大云豆。一层黄,一层红,黄的金黄,红的通红。三个铜板一条,两个铜板一片的用刀切着卖。愿意加红糖的有红糖,愿意加白糖的有白糖。加了糖不另要钱。
冯至嘴子推着单轮车在街上一走,小孩子们就在后边跟了一大帮,有的花钱买,有的围着看。
祖父最喜欢吃这粘糕,母亲也喜欢,而我更喜欢。母亲有时让老厨子去买,有的时候让我去买。
不过买了来是有数的,一人只能吃手掌那么大的一片,不准多吃,吃多了怕不能消化。祖父一边吃着,一边说够了够了,意思是怕我多吃。母亲吃完了也说够了,意思是怕我还要买。其实我真的觉得不够,觉得再吃两块也还不多呢!不过经别人这样一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也就不好意思喊着再去买,但是实在话是没有吃够的。
当我在大门外玩的时候,推着单轮车的冯歪嘴子总是在那块粘糕上切下一片来送给我吃,于是我就接受了。
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冯至嘴子一喊着“粘糕”“粘糕”地从大墙外经过,我就爬上墙头去了。
因为西南角上的那段土墙,因为年久了出了一个豁,我就扒着那墙豁往外看着。果然冯歪嘴子推着粘糕的单轮车由远而近了。来到我的旁边,就问着:
“要吃一片吗?”
而我也不说吃,也不说不吃。但我也不从墙头上下来,还是若无其事地呆在那里。
冯至嘴子把车子一停,于是切好一片粘糕送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