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着了,都沉在梦里,都死了的时候,正是应该你咆哮的时候,应该你尽力咆哮的时候!
尽管你是怎样的咆哮,你也不能把他们从梦中叫醒,不能把死了的吹活转来,不能吹掉这比铁还沉重的眼前的黑暗,但你至少可以吹走一些灰尘,吹走一些沙石,至少可以吹动一些花草树木。你可以使那洞庭湖,使那长江,使那东海,为你翻波涌浪,和你一同地大声咆哮啊!
……
雷!你那轰隆隆的,是你车轮子滚动的声音?你把我载着拖到洞庭湖的边上去,拖到长江的边上去,拖到东海的边上去呀!我要看那滚滚的波涛,我要听那镗镗鞳鞳的咆哮,我要漂流到那没有阴谋、没有污秽、没有自私自利的没有人的小岛上去呀!我要和着你,和着你的声音,和着那茫茫的大海,一同跳进那没有边际的没有限制的自由里去!
啊,电!你这宇宙中最犀利的剑呀!我的长剑是被人拔去了,但是你,你能拔去我有形的长剑,你不能拔去我无形的长剑呀。电,你这宇宙中的剑,也正是,我心中的剑。你劈吧,劈吧,劈吧!把这比铁还坚固的黑暗,劈开,劈开,劈开!虽然你劈它如同劈水一样,你抽掉了,它又合拢了来,但至少你能使那光明得到暂时的一瞬的显现,哦,那多么灿烂的、多么炫目的光明呀!
窑变
余显斌
①他开一爿店,在一弯水边,上写铺名:名瓷之家。各种瓷器,琳琅满目。客人来寻,踏过石桥,转过一片竹林,沿一道逼仄的门进去,眼前一亮,面前柜上摆着罐、杯、壶、瓠等,有的天青色,有的白如银子。还有一种瓷,胎质厚实朴重,黑色质地上流淌着白斑蓝彩,泛着曲幽蓝光,让人眩晕。
②这,就是闻名的鲁山花瓷。
③鲁山花瓷是瓷中名品,百闻难得一见,因此,市场上算稀罕物,可是,他的店里,却也做着鲁山花瓷的生意。
④买家只许看,选准了,他才拿出瓷器让对方细看。在他这买瓷的,尤其是鲁山花瓷的,一般都信任他。因为,他是鲁山花瓷的权威。一尊鲁山花瓷拿来,不要放大镜,他用手一摸,用鼻子一闻,嗯,宋代的,绝对宋代的,瞧这质地,这手感。一查,果然是宋代的。也因此,他的那家店,人来人往,生意很好。
⑤当然,有时买主一个电话,他也会乐呵呵地送货上门,仅限于本市。以他的说法,不为挣钱,只为交友,志同道合嘛。
⑥有人出三万元钱,想买他一个罐。那天,是个春雨天,天青色的烟雨无边无没地下着。他用纸盒__________(A.随手 B.仔细)装了个小小的鲁山花瓷罐,提着,走了出去。
⑦由于路近,他没有打车,走过小巷,出了竹林。这时,一辆三轮车冲了出来,他躲闪不及,手一松,纸盒落地,“哐”的一声全碎了。
⑧三轮车司机傻了眼,跳下来道:“没事吧,大哥?”他火了:“没事?瞧我这罐。”三轮车司机说:“不就一个罐吗?多少钱!”
⑨就在这时,买主打来电话,说三万元已备好,罐怎么还没送来?他将电话让司机听了,三轮车司机顿时结结巴巴道:“三-三万元啊?”他眼一翻:“现在知道不是你家腌菜罐子了吧?”三轮车司机呆了一会儿,一咬牙:“我赔!”他哼了一声:“你有钱吗?算了算了,就当我募捐了,做了善事。”说着,他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走。
⑩回到家,他拿了另外一件青山花瓷瓶,四耳的,黑底白釉,装入一个纸质的盒子,去了买主那儿。三万元钱也就到了手里。
⑪这样的生意,他一天会做几起,所以撞碎鲁山花瓷的事,他也就慢慢忘了。
⑫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清晨,他刚开门,一个人影戳在眼前,抬眼一望,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三轮车司机,司机吸溜着鼻子,显然站了一会儿了。看见开门,司机连忙把手里紧紧裹着的蛇皮袋层层打开,抖抖索索捏出几卷钱,一张张地数,整整三万,放在他手中。
⑬司机交了钱,嘘了口气,好像多大一个心事了了。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出来。直看着那人骑上三轮车,哪嘟嘟地走了,一直消失在晨雾中,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⑭他拿着钱仍呆呆地站在那儿,心中有股烈焰在燃烧,在蒸腾,在激流澎湃,以至于他虚汗淋漓。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卖出去的鲁山花瓷里,有个别是赝品,是自己手制的。
⑮那天,三轮车司机撞碎的就是一尊赝品。他当时之所以没让赔,一则赝品不值钱,再则怕闹开了被行家发现,看出其中的māo nì。
⑯鲁山花瓷,是高温下的一种美丽的窑变。
⑰他没想到,一个三轮车司机,竟让自己心中发生了剧烈的窑变,也如鲁山花瓷一样,放射出一片洁净的蓝色。当天,他找到三轮车司机退还了钱。以后,他的“名瓷之家”中,再也没有赝品了。
(有删改)
māo nì
屈原(节选)
郑詹尹:(将爵放在神案上)慢慢喝也好。其实酒倒也并不是坏东西,只要喝得少一点,有个节制,倒也是很好的东西啦。
屈原:是的,我也明白。我的吃亏处,便是大家都醉而我偏不醉,马马虎虎的事我做不来。
郑詹尹:真的,这些地方正是好人们吃亏的地方啦。说到你吃亏的事情上来,我倒是感觉着对不住你呢!
屈原:怎么的?
郑詹尹:三阁大夫,你忘记了吧,郑袖是我的女儿啦。
屈原:哦,是的,可是差不多一般的人都把这事情忘记了。
郑詹尹:也是应该的喽。她母亲早死,我又干着这占筮卜卦的事体,对于她的教育没有做好。后来她进了宫廷,我便和她断绝了父女的关系。她近来简直是愈闹愈不成体统,她把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人都陷害成这个样子了。
屈原:太卜,请你相信我,我现在只恨张仪,对于南后倒并不怨恨。南后她平常很喜欢我的诗,在国王面前也帮助过我。今天的事情我起初不大明白,后来才知道是那张仪在作怪啦。一般的人也使我很不高兴,成了张仪的应声虫。张仪说我是疯子,大家也就说我是疯子。这简直是把凤凰当成鸡,把麒麟当成羊啦。这叫我怎么能够忍受?所以别人愈要同情我,我便愈觉得恶心。我要那无价值的同情来做什么?……
郑詹尹:把酒喝一点怎么样呢?
屈原:我回头一定领情的啦,太卜。
郑詹尹:你该不会疑心这酒里有毒的吧?
屈原:果真有毒,倒是我现在所欢迎的。唉,我们的祖国被人出卖了,我真不忍。活着看见它会遭遇到悲惨的前途啊。
郑詹尹:真的啦,像这样难过的日子,连我们上了年纪的人,都不想再混了。
屈原:大家都不想活的时候,生命的力量是会爆发的。
郑詹尹:好的,你慢慢喝也好,我还想去躺一会儿。
屈原:请你方便,怕还有一会儿天才能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