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约你行走在彩虹里
那是青藏铁路正在穿越世界屋脊
那是西气东输通向天际的呼吸
那是杭州湾跨海大桥xián接太平洋的蔚蓝色跑道
那是三峡大坝云蒸霞蔚的雄起
那是南水北调挥洒出的一行浪漫诗句
我想约你去新农村做客
那里的土地正翻种着时代的新绿
如歌的田野传唱着三农新曲
连续增产增收的丰收锣鼓啊
让城里打工的兄妹都想重新扶起钯犁
去犁平城乡间千年的差距
去快乐地拓展小康人家花团锦簇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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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á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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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 |
接 |
花团锦簇 |
黄河一掬
余光中
厢型车终于在大坝上停定,大家陆续跳下车来。还未及看清河水的流势,脸上忽感微微刺麻,风沙早已刷过来了。没遮没拦的长风挟着细沙,像一阵小规模的沙尘暴,在华北大平原上卷地刮来,不冷,但是挺欺负人,使胸臆发紧。我存和幼珊都把自己裹得密密实实,我也戴着扁呢帽,把绒袄的拉链直拉到喉核。一行八九人,跟着永波、建辉、周晖,向大坝下面的河岸走去。
这是临别济南的前一天上午,山东大学安排带我们来看黄河。车沿着二环东路一直驶来,做主人的见我神情热切,问题不绝,不愿扫客人的兴,也不想纵容我期待太奢,只平实地回答,最后补了一句:“水色有点浑,水势倒还不小。不过去年断流了一百多天,不会太壮观。”
这些话我也听说过,心里已有准备。现在当场便见分晓,再提警告,就像孩子回家,已到门口,却听邻人说,这些年你妈妈病了,瘦了,几乎要认不得了,总还是难受的。
天高地迥,河景完全敞开,触目空廓而寂寥,几乎什么也没有。河面不算很阔,最多五百米吧,可是两岸的沙地都很宽坦,平面就延伸得倍加夐远,似乎再也勾不到边。昊天和洪水的接缝处,一线苍苍像是麦田,后面像是新造的白杨树林。此外,除了漠漠的天穹,下面是无边无际无可奈何的低调土黄,河水是土黄里带一点赭,调得不很匀称,沙地是稻草黄带一点灰,泥多则暗,沙多则浅,上面是浅黄或发白的枯草。
“河面怎么不很规则?”我转问建辉。
“黄河从西边来,”建辉说,“到这里朝北一个大转弯。”
这才看出,黄浪滔滔,远来的这条浑龙一扭腰身,转出了一个大锐角,对岸变成了一个半岛,岛尖正对着我们。回头再望此岸的堤坝,已经落在远处,像瓦灰色的一长段堡墙。又回头对建辉说:“这里离河水还是太远,再走近些好吗?我想摸一下河水。”
于是永波和建辉领路,沿着一大片麦苗田,带着众人在泥泞的窄埂上,一脚高一脚低,向最低的近水处走去。终于够低了,也够近了。但沙泥也更湿软,我虚踩在浮土和枯草上,就探身要去摸水,大家在背后叫小心。岌岌加上翼翼,我的手终于半伸进黄河。
一刹那,我的热血触到了黄河的体温,凉凉地,令人兴奋。古老的黄河,从史前的洪荒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四千六百里,绕河套、撞龙门、过英雄进进出出的潼关一路朝山东奔来,从斛律金的牧歌李白的乐府里日夜流来,你饮过多少英雄的血,难民的泪,改过多少次道啊发过多少次泛涝,二十四史,哪一页没有你浊浪的回声?几曾见天下太平啊让河水终于澄清?流到我手边你已经奔波了几亿年了,那么长的生命我不过触到你一息的脉搏。无论我握得有多紧你都会从我的拳里挣脱。就算如此吧,这一瞬我已经等了七十几年了绝对值得。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又如何?又如何呢,至少我指隙曾流过黄河。至少我已经拜过了黄河,黄河也终于亲认过我。在诗里文里我高呼低唤他不知多少遍,在山大演讲时我朗诵那首《民歌》,等到第二遍五百听众就齐声来和我: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从青海到黄海/风/也听见/沙/也听见。我高呼一声“风”,五百张口的肺活量忽然爆发,合力应一声“也听见”。我再呼“沙”,五百管喉再合应一声“也听见”。全场就在热血的呼应中结束。
华夏子孙对黄河的感情,正如胎记一般地不可磨灭。流沙河写信告诉我,他坐火车过黄河读我的《黄河》一诗,十分感动,奇怪我没见过黄河怎么写得出来。其实这是胎里带来的,从《诗经》到刘鹗,哪一句不是黄河奶出来的?黄河断流,就等于中国断奶。山大副校长徐显明在席间痛陈国情,说他每次过黄河大桥都不禁要流泪。这话简直有《世说新语》的慷慨,我完全懂得。
想到这里,【甲】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对着滚滚东去的黄河低头默祷了一阵,右手一扬,雪白的名片一番飘舞,就被起伏的浪头接去了。大家齐望着我,似乎不觉得这僭妄的一投有何不妥,反而纵容地赞许笑呼。我存和幼姗也相继来水边探求黄河的浸礼。看到女儿认真地伸手入河,想起她那么大了做爸爸的才有机会带她来认河,想当年做爸爸的告别这一片后土只有她今日一半的年纪。【乙】
回到车上,大家忙着拭去鞋底的湿泥。我默默,只觉得不忍。【丙】翌晨山大的友人去机场送别,我就穿着泥鞋登机。回到高雄,我才把干土刮尽,珍藏在一只名片盒里。从此每到深夜,书房里就传出隐隐的水声。【丁】
(有删改)
触摸河水前所见之景:
长风挟着细沙卷地刮来——①——②——堤坝像瓦灰色堡墙
触摸河水后所想之事:
黄河悠久的历史和中华民族遭受的磨难——③——④——徐显明过黄河感慨流泪
我的眼睛就湿了。
①黄河断流,就等于中国断奶。
②从此每到深夜,书房里就传出隐隐的水声。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舒婷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祖国啊!
我是贫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辈辈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飞天”袖间
千百年来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祖国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
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
我是你挂着眼泪的笑涡;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
是绯红的黎明
正在喷薄;
——祖国啊!
我是你的十亿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
你以伤痕累累的乳房
喂养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
1979年4月
呵,母亲
舒婷
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
我禁不住像儿时一样
紧紧拉住你的衣襟。
呵,母亲,
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
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
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
生怕浣洗会使它
失去你特有的温馨。
呵,母亲,
岁月的流水不也同样无情?
生怕记忆也一样褪色呵,
我怎敢轻易打开它的画屏?
为了一根刺我曾向你哭喊,
如今戴着荆冠,我不敢,
一声也不敢呻吟。
呵,母亲,
我常悲哀地仰望你的照片,
纵然呼唤能够穿透黄土,
我怎敢惊动你的安眠?
我还不敢这样陈列爱的祭品,
虽然我写了许多支歌
给花、给海、给黎明。
呵,母亲,
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
不是激流,不是瀑布,
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