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一出门,便望见月下的平桥内泊着一支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双喜拔前篙,阿发拔后篙,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舱中,较大的聚在船尾。母亲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①____开船,在桥石上一 ②____,退后几尺,即又上前出了桥。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③____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
④____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渔火;我才记得先前望见的也不是赵庄。那是正对船头的一丛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经去游玩过,还看见破的石马倒在地下,一个石羊蹲在草里呢。过了那林,船便弯进了叉港,于是赵庄便真在眼前了。
天边有一抹若隐若现的云
官亦鸣
①天边,有一抹若隐若现的云。
②曾听一位哲人说,天边新出的一抹云,是天堂新进的灵魂。抬头看那天边的云,不,那分明是逝去不久的母亲。那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云层中,清晰地变幻着一个胖胖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来去匆匆,摇晃着身躯——那是岁月无情,给你留下的永恒。
③母亲是在那个一年中最冷的清晨离我们而去的。远处隐隐地响着零星的鞭炮声,空气中充满了年的气味了。而我们最最亲爱的母亲却悄然闭上了她那总是透着暖暖春意的双眼,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睡非睡、憨态可掬的神情。她是睡去了吗?可四周悲怆的哀乐声和透骨的恸哭声却提醒着我们,母亲是真的离我们而去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怎就不等我们回来。她是知道她的子孙们要回来陪她过年并庆贺她老人家八十七岁华诞的。母亲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是亲手做一锅红烧肉炖白菜豆腐粉条,看着里屋外间坐在整整三张大圆桌旁的她的儿女们及儿女们的儿女们,她怎么就忍心去了呢?怎么说走就走了,仅仅差十一天啊!
④一位外国科学家曾做过实验,人在离世的瞬间,体重减少 21 克,这就是说,人的灵魂重 21 克。守着母亲的灵柩,我觉得母亲的灵魂绝不止 21 克,应该是 21 千克,210 千克,不,是更多,更重。因为在我们的心中,分明感到无形的沉重,重得喘不过气来。是啊,母亲的双肩所承受的重,是我们几代人都承受不了的。望着似睡非睡的母亲的脸,忽然又觉得母亲的灵魂是那样的轻 , 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扶摇直上九天,飘忽在天边云端……
⑤母亲是农家女,十六岁离娘亲,为人妻,为人母。她深深地懂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半个多世纪的辛勤劳作,如今她功德圆满,仓满斗盈。她可以放心地去了,去会见她相伴了几十年的爱人——我们的父亲。去把她一生的喜忧恨爱之情,十七年的别夫相思之意,美美地倾诉。看那云层后面的影子,是大步向前、急不可待的了。是的,那云层深处,有着另一个灵魂在等她,那是离我们而去十七年的父亲。母亲是轻松、快乐的,一如七十年前坐花轿上路般的轻松、快乐。
⑥英国一位超心理研究者曾说:“灵魂可呈现为实体的,有时可投下一片阴影或是遮住一盏灯……”我相信,母亲的灵魂是实体。看那天边的一抹若隐若现的云,分明是半透明的,甚至真的投下了一片阴影。
⑦此时,我想,那天边云层里的母亲的心里,是喜悦的。那轻轻舞动着的身影,便是证明。因为她看见了子孙们个个鲜活如出水芙蓉,楼房前停放着私家小车,她可以告诉父亲,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再也不用了;看着我们个个衣着时尚,皮鞋锃亮,天天像过大年一样,她可以告诉父亲,再也不用在腊月里的晚上,一个纳底,一个做帮,缝洗浆补,直忙到大年三十才能个个穿上新衣新鞋。此时的母亲,肯定笑得比那时更暖,更轻松。
⑧这样想着,看着,突然发现天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云变成了一抹淡淡的玫瑰红,并向大地投下了一片暖暖的光。噢,我明白了,母亲是知道灵魂有时能遮住一盏灯的。此时的她,唯恐遮住了那一片暖暖的阳光。她知道她的子孙们分散在五湖四海是多么需要阳光,于是她匆匆地走了。
⑨天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云,幻化成一片玫瑰红,暖暖地……
①我觉得母亲的灵魂绝不止 21 克,应该是 21 千克,210 千克,不,是更多,更重。
②忽然又觉得母亲的灵魂是那样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