㊶“不,亲爱的科波菲尔少爷,”她说,“我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不过你年纪虽小,已经很懂事了,你要是肯答应的话,你可以帮我另外一个忙,这个忙我一定接受,而且还十分感激。”
㊷我请她说出要我帮什么忙。
㊸“我已经亲自拿出去一些银餐具了,”米考伯太太说,“悄悄拿了六只茶匙、两只盐匙和一对糖匙,分几次亲自送去当铺当了钱。可是这对双胞胎老是缠得我分不开身。而且想到我爸妈,现在我得去做这种事,心里就很痛苦。我们还有几件小东西可以拿去处理掉。米考伯先生容易动感情,他是决不肯去处理这些东西的。而克莉基特,”——这是从济贫院来的那个女仆——“是个粗人,要是过分信任她,她就会放肆起来弄得我们受不了的。所以,科波菲尔少爷,要是我可以请你——”
狄更斯十五岁进律师事务所当学徒,后来靠自学掌握了复杂的速记技术,当上了民事诉讼法庭的审案记录员,接着又充任报社派驻议会的记者。这两项工作使他年纪轻轻就比同龄人无法比拟的对社会人生有了深刻而丰富的认识。同时,他还练就了奋笔疾书、 的写作本领。他曾爱上一位富家千金,因阶级地位悬殊而遭到拒绝。他没有因此而 , 反而更加奋发向上。他领到大英博物馆图书室的借书证,拼命读书以弥补学校教育的不足。他善于向生活学习,社会上各色人物的 、生活习性、矛盾纠纷都是他观察研究的对象。( ),他终于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23岁时他就以长篇小说《匹克威克外传》赢得声名,从此事业 , 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作品。
大卫·科波菲尔(节选)
米考伯夫妇一家就要离开伦敦,我们的分别是近在眼前了。那天晚上,在我回住所的路上,以及后来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时,我第一次有了一个想法——虽然我不知道这想法是怎么进入我的头脑的——这想法,后来成了我坚定不移的决心。
我已经习惯于跟米考伯家相依为命,跟他们成了患难之交,亲密无间,除了他们,我就举目无亲了;一想到我又得重找住所,又得生活在陌生人中间,仿佛旧时的光景又回到目前的生活中,因为我对以往的经历,记忆犹新。一想到这一点,我所有受到过它狠狠伤害的敏感的感情,所有它在我心中永远留下的耻辱和不幸,就会变得更加痛苦难当。因此我认定,这样的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我当时十分清楚,要是我自己不采取行动,我就没有逃离这种生活的希望。谋得斯通小姐很少给我来信,谋得斯通先生更是只字未写。他们只给过我两三包现成的或修补过的衣服,由昆宁先生转交给我。每次只在里面夹个字条,上面写的大意是:简·谋希望大·科努力工作,专心尽职——我除了老老实实安心做个苦力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指望,他们连一丁点儿暗示也没有。
就在第二天,我心里正在为自己打定的主意七上八下时,事实已向我证明,米考伯太太并不是无缘无故说到他们要走的。他们在我住的那家租了个地方,说好只住一个星期,到期后,他们就要动身去普利茅斯。当天下午,米考伯先生亲自到货行账房间,告诉昆宁先生说,到他动身那天,他不得不撇下我了,而且还对我的人品大大称赞了一番,我相信,对这种称赞我是当之无愧的。于是,昆宁先生叫来了车夫蒂普,他是个结了婚的人,而且有一个房间可以出租。昆宁先生定下这个房间,让我寄住在他家——他有一切理由相信,我们双方一定都会同意,因为我什么话也没说,虽然此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我跟米考伯夫妇住在一起的那几天里,晚上我都是跟他们一块儿度过的。在这几天里,我觉得我们相互之间更加亲密了。最后那天星期天,他们请我吃中饭。在头天晚上,我买了一只带斑点的木马,送给小威尔金斯·米考伯——那个男孩;又买了一个布娃娃,送给小艾玛,作为临别的礼物。我还给了那个孤儿一个先令,她就要给遣散回去了。
这天我们过得很愉快,尽管我们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心中都有些伤感。
“科波菲尔少爷,”米考伯太太说,“以后只要提到米考伯先生这段艰难的日子,我决不会不想起你。你的所作所为都表明,你是一个最能体贴别人、最肯帮助别人的人。你决不是我们的房客 , 你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我的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科波菲尔。”近来他已经习惯这样称呼我了,“这孩子心眼好,别人有困难、不得意时,他能同情他们;而且头脑灵活,会打算,有一手——总而言之,有能耐,能把用不着的东西处理掉。”
对他的这番称赞,我表示领受,同时说,我为我们的即将分别,心里感到很难过。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米考伯先生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在做人方面总算有点经验了,而且——简而言之,在对付困难方面,也算有点经验了,总的说来是这样。眼下,我无可奉赠,只有几句忠告。不过我的忠告还是很有价值的。我自己——简而言之,我自己就是因为没有接受这一忠告,才成了”——米考伯先生一直眉飞色舞,有说有笑,可是说到这儿,却一下停住了,皱起了眉头——“你眼前的这个悲惨的可怜人。”
他太太求他不要这样说。
“我要说,”米考伯先生回答说,这时他已完全忘了自己,重又微笑着,“成了你眼前的这个悲惨的可怜人。我要给你的忠告是,今天能做的事,决不要留到明天。拖延乃光阴之窃贼。要抓住他!”
“我另外的一句忠告,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你是知道的。年收入二十镑,年支出十九镑十九先令六便士,结果是快乐。年收入二十镑,年支出二十镑零六便士,结果是痛苦。那样,花就谢了,叶就萎了,太阳就西沉了,只留下一片凄凉景象,这一来——这一来,简而言之,你就永远给打败了。就像我这样!”
我没有忘记要他放心,我说我一定把他的规诫牢记在心。
第二天早上,我在公共马车站跟他们全家相聚,看着他们心情凄楚地上了马车的后部,坐在车厢的外面。
“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再见啦!祝你一切幸福,万事如意!要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我能使自己相信,我这遭受摧残的命运,能成为你的一个鉴戒 , 那我就会觉得,我活在世上一场,还不完全是白白地占了别人的位置。”
当时米考伯太太带着孩子,坐在马车车厢的后面,我站在路上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马车一会儿就看不见了。我继续前往谋得斯通-格林比货行,开始我那疲劳乏味的一天。
不过,我已经不打算再在那儿过更多疲劳乏味的日子了。不打算过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走了——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到乡下去,到世上我唯一的亲戚那儿,把我的遭遇告诉我姨婆贝特西小姐。
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主意,怎么会跑进我的脑子里来的。不过,我的脑子里一旦有了这个主意,它就在那儿生根了,成了一个追求的目标。我一辈子从来不曾有过比这更坚定的目标。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希望,我一点也没有把握,不过我的主意已定,非实现它不可。
(取材于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