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入情入理的讲课也在我心上雕镂下深刻的印象,培养了我课外阅读的兴趣。国文教师教古文喜欢大声朗诵。记得一次教辛弃疾的词《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享有怀》,老师朗诵时头与肩膀左右摇摆着,真是悲歌慷慨,我们这些做学生的,爱国情怀油然而生。此后我每次登上满眼风光的北固楼,望着滚滚长江水,回顾千古兴亡事,总是感慨万端。不用说,这首词我至今还能背得滚瓜烂熟。我就是从那时开始爱读辛弃疾词的。也是在初中读书时,来了一位代课的国文老师,是年轻的新派人,他喜欢教白话文。有一次,教到田汉《南归》中的诗;模糊的村庄已在面前/礼拜堂的塔尖高耸昂然/依然是十年前的园柳、屋顶上寂寞地飘着炊烟。老师朗诵着,进入了角色,那深深感动的神情凝注在眼睛里。这种感情传染了整修教室,一堂鸦雀无声,大家都被深深感动了。这几句次镌刻在我心上,几十年过去,至今还能信口背出。此后,我对新文学更有兴趣,读了许多有名的中外小说,开阔了眼界,使自己的心与时代更加贴近了。如今只要稍一回忆,就仿佛看到国文老师那左右摇晃的身子和那注满情思的眼睛。
老师常对我们说:“你们光念几篇课文是远远不够的,课外要有计划地认认真真读点好书;多读书,读好书,能丰富知识,增添智慧,成为一个志趣高尚的人。”谆谆教导铭刻在心,使我一生受用不尽。
往事依依,金色的回忆唤起我的青春激情,催我不断奋进。
对我有着怎样的影响。
枕一卷书香与你相遇
包利民
①闲倚床头,持卷而读,倦时抛书即眠,梦里一片馨香,便会与许多生动的情节相逢,悲欢尽纳。醒时艳阳在窗,拾书继续阅读,回想梦中种种,亦真亦幻,宛若往事重现,又似故友重逢。
②少年时读萧红的《呼兰河传》,由于家在呼兰,便常于日长人静的午后,来到呼兰河畔,在柳荫里席地而坐,让心沉浸在那些旧时的情节中。眼前流水悠然,仿佛每一朵浪花里都绽放着过去的种种。有时也会倦极而眠,枕着一地青草,枕着盈耳的涛声,醒来时但见柳絮扑天,而书在旁边的花丛中,染满芬芳。梦里的情景,却是那条过去的河,吟唱着几十年前的往事。
③也曾坐于萧红故居的一隅,膝上的《呼兰河传》印着从花叶间洒落的斑驳阳光,这个院子里发生的故事,已成沧桑,阳光下,是欣然的草木,还有隐藏于寂寞里的那个小女孩的心事。常常于书香中悄然而眠,梦中那个小女孩酣眠于高高的蒿草丛中,虚幻的繁华远如隔世,她醒来后,热闹的场景已经消散,一如童年梦醒,等着她的,是无尽的凄凉。当我在斜阳的余晖中醒来,已是庭院寂寥,游人散尽。梦里与萧红的童年相遇,同一个院落,不同的梦境,顿生感慨。而萧红的雕像在夕阳下静静地独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④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睡前都要读上一段《红楼梦》。虽然一本《红楼梦》已经读了无数遍,可是在那样的时刻,在寂寂的夜里,依然能唤醒我一颗柔软的心。于是梦里也交替着繁华与落寞,而花团锦簇的大观园,是一个虚幻至极的背景。我仿佛一个过客,匆匆地经过每一张熟悉的容颜,看得见她们曼妙的身姿,听得见她们吟风弄月的声音,却无法融入。能在梦里远望亦是够幸运了,我怕我尘封的心,我怕我猝然的目光,会惊散那些美好。
⑤有一年在西行的列车上,用看书来打发寂寞的时光。目光掠过一行行字迹,一如火车匆匆经过无数的城乡、原野、河流,太多闪光的片段,连缀成一个圆满的故事。对面一个女孩,也一直捧着一本书在看,书名是“剪一段时光与你相遇”。不知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封面却是意境深远,女孩看得也极入神。后来,女孩似乎困倦了,便把书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伏首而眠。或许火车的隆隆声在她梦里远去,只有一片青春阳光;也许亦有着书中描绘的种种相遇,在美丽中徜徉。人生有梦书作枕,枕书而眠,梦亦恬然。
⑥更令我难忘的是另一个情景。有一年在乡下,正值夏日,农田里,人们都在挥锄除草。休息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靠在地头的树荫下,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过了一会儿,他坐累了,便头枕着锄把儿,躺在松软的土地上,依然忘我地阅读着。当我从那条路上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书打开来,掩盖在他的脸上,细碎的叶影在封面和封底上摇动。我驻足看了许久,多年以后也不曾忘记。我想那一刻,他的梦里,也定是书香氤氲。
⑦在书香中入睡,多么温暖惬意,与那些虚幻的人物在梦里相逢,演绎着书里的故事。既然如此,且一直读下去,倦了就眠,眠而有梦,与许多许多的美好一一相遇。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是自由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选自萧红《呼兰河传》)
我选第▲段中的画线句,赏析:▲
童年,说不完的故事
刘绍棠
1942年正月新春,我不满六周岁,到邻村小学读书。
这个小学坐落在关帝庙的后殿,只有一位老师,教四个年级;四个年级四个班,四个班只有四十人。
老师姓田,私塾出身,后来到县立简易师范速成班受训三个月,十七岁就开始了小学教师生涯。田老师执教四十年,桃李满门,弟子不下三千,现今年已八旬,退休归里十几年了。田老师很有口才,文笔也好。
开学头一天,我们叩拜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的木主之后,便排队进入教室。每个一年级小学生,配备一位三年级的学兄带笔。田老师先给二年级和四年级学生上课,就命令三年级的学兄把握着一年级学弟的小手,描红摹纸。
红摹纸上,一首小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田老师先把这首诗念一遍,串讲一遍;然后,以这四句诗为起承转合,编出一段故事,娓娓动听地讲起来。
我还记得,故事的大意是:
一个小孩儿,牵着妈妈的衣襟儿,去住姥姥家,一口气走出二三里;眼前要路过一个小村子,只有四五户人家,正在做午饭,家家冒炊烟;娘儿俩走累了,看见路边有六七座亭子,就走过去歇脚;亭子外边,花开得茂盛,小孩儿越看越喜爱,伸出指头点数儿,嘴里念叨着:“……八枝、九枝、十枝。”他想折下一枝来,戴在耳丫上,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迎春小喜神儿;他刚要动手,妈妈喝住他,说:“你折一枝,他折一枝,后边歇脚的人就不能看景了。”小孩儿听了妈妈的话,就缩回了手。后来,这八、九、十枝花,越开越多,数也数不过来了,此地就变成一座大花园……
这个故事,有思想,有人物,有形象,有情趣。
我听得入了迷,恍如身临其境,田老师戛然而止,我却仍在发呆;直到三年级的大学兄捅了我一下,我才惊醒。
那时候的语文叫国文,田老师每讲一课,都要编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一、二、三、四年级的课文,都是如此。我在田老师门下受业四年,听到上千个故事,有如春雨点点入地。
从事文学创作,需要发达的形象思维,丰富的想像力。在这方面,田老师培育了我,给我开了窍。
如今,我每逢回家乡去,在村边、河畔、堤坂,遇到老人拄杖散步,仍然像五十年前的一年级小学生那样,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谈起往事,我深深感念田老师在我那幼小的心田上,播下文学的种子,老人摇摇头,说:“这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插柳之恩,我怎能忘。
我十岁到通州城内念高小,级任戴鸿珍老师是通州女子师范毕业生,回民。戴老师擅长算术教学,国文课却不如算术课教得好;她在思想上也是重算术而轻国文的。
第一堂作文课,戴老师命题。出了一个什么题目,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引不起我的兴趣;于是,我便不作。别的同学都已经动笔,我却不打开墨盒,也不展开作文本,只是坐在椅子上失神发呆。
“刘绍棠,你怎么不作呀?”戴老师问我。
“不会作啊。”我歪着头回答。
“剐人都能作,你怎么就不能作呢?”
“我觉得这个题目没意思。”
戴老师火了:“什么题目才算有意思?”
“我自己给自己出的题目。”
“依你,写!”
“我在课堂上写不完。”
“你想到堂下抄别人的吧?”
“您发现我抄别人的,打我的手板。”
“好!”戴老师忿忿地同意了,“我看你写得怎么样再说。”
我在课堂上构思,晚自习便写起来,题目叫《西海子游记》,连写了五册作文本。
我们的学校,坐落在通州城内西海子东岸,我常到这百亩碧水的柳荫翠堤上玩耍,也曾下水凫来凫去,惹得警察把我脱在岸上的衣裳扔到树梢上。我对西海子的风光景色十分喜爱,因而下笔千言。
我把这篇作文送交戴老师审阅,戴老师读后给我打了满分,从此便允许我自由命题,不必当堂交卷。
当时,学校有一个佳作栏,类似墙报,由一位爱好文学的国文老师主编。每周将各班的优秀作文集中起来评选,入选者重新誊写,画上题图尾花,张贴公布于大墙上。戴老师很爱面子,每次作文都要叮咛我:“刘绍棠,想个好题目,写得好一点,争取每周都有咱们班的佳作上墙。”
呵,那时候自己的作文能上佳作栏,比今天获得这个那个大奖和溢美之词的赞誉,更令人感到喜悦和激动。
不久,通州潞河中学的三位学生创办油印杂志《益智》周刊,读者主要是城内各小学的高年级学生,每期发行数百份。《益智》周刊选登我的作文,后来又连载我的模仿刘大白先生的《三儿苦学记》的小说《飘零》。
戴老师感到脸上光彩,却又声严色厉地对我说:“刘绍棠,别光顾了在《益智》周刊上出风头,还得把课堂上的作文写好!”
戴老师喜欢打人,我不敢在课堂作文上偷工减料。
然而,我还是挨了打。
那时,除了两周一次作文以外,每天还要写一则日记,算是课外作业。戴老师新婚,常回北京家中与丈夫团聚。我是班长,她便委我以代阅的重任。我觉得有机可乘,便从中捣鬼,不但自己不写,还免除了一些要好同学的“劳务”。不料,有一天戴老师忽然检查我的作业本,发现我一连数日都未写一字,气得当众对我进行严惩,以杉木板子的窄面打我的手心,格外疼痛。
我常常偷偷到通州万寿宫大街听评书,渐渐的听书不过瘾便买武侠小说来读。
戴老师是严禁学生阅读武侠小说的。我不但违禁偷阅,而且暗中写起武侠小说来。我给全班同学都分配了角色,有的是侠客义士,有的是绿林响马,每人又都有一个江湖绰号,逐日编写一个故事,同学们争相传看。
一天,已经放学两个小时,就要净校关门了,我们的教室仍然笑语声喧,走读的同学不想离校回家。
戴老师赶来,发觉我在撰写武侠小说以飨读者,将我大加申斥:“没有出息,不学好,写这样的东西!”没收了我的作品,严令不得重犯。
十二岁我高小毕业,考入北京市立男二中,从此与戴老师一别五年,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曾向一些过去的老师和同学打听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如果我的记忆无误,她已经年逾古稀了。
对于我的习作,戴老师并没有给予多少直接帮助,但是她能对我实行创作民主,在我产生不良倾向时又能及时予以规整,使我没有走入歧途,是应该感念不忘的。
童年,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