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我问那个卖牡蛎的人:“应该付您多少钱,先生?”
②他回答道:“2法郎50生丁。”
③我把5法郎的银币给了他,他找了钱。
④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脸愁容,狼狈不堪。我心里默念道:“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
⑤我给了他10个铜子的小费。他赶紧谢我:“上帝保佑您,我的年轻的先生!”
⑥等我把2法郎给父亲,母亲诧异起来,就问:“吃了3个法郎?这是不可能的。”
⑦我说:“我给了他10个铜子的小费。”
⑧我母亲吓了一跳,直望着我说:“你简直是疯了!拿10个铜子给这个人,给这个流氓!”她没再往下说,因为父亲指着女婿对她使了个眼色。
⑨后来大家都不再说话。
⑩在我们面前,天边远处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阴影从海里钻出来。那就是哲尔赛岛了。
⑪我们回来的时候改乘圣玛洛船,以免再遇见他。
项链
世上漂亮动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的,出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她没有陪嫁的资产,没有希望,没有任何方法使得一个既有钱又有地位的人认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到末了,她将就和教育部的一个小科员结了婚。她没有像样的服装,没有珠宝首饰,什么都没有。
某一天傍晚,她丈夫带着得意扬扬的神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
“瞧吧,”他说,“这儿有点儿东西是专门给你的。”她赶忙拆开信封,从里面抽了一张印着这样语句的请帖:
“教育部部长乔治·郎伯诺暨夫人荣幸地邀请路瓦栽先生和骆塞尔太太参加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在本部大楼举办的晚会。”
她丈夫觉得她一定快活得很,谁知她竟带着伤心而且生气的样子把请帖扔到桌子,冷冰冰地说:“你叫我穿什么到那儿去?”他原没有想到这一层,支吾地说:“你穿去看戏的那件裙子,我觉得它很好,我……”瞧见他妻子流着眼泪,他发愁了,接着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四百法郎。不过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子。”
晚会的日期近了,她的新衣服做好了,可她还是惆帐。她说:“没有一件首饰,没有一粒宝石,插的和戴的,一点儿也没有,这件事真教我心烦。”他说道:“你可以插戴几朵鲜花。在现在的时令里,那是很出色的。”她一点也听不进去。“不成……世上最教人丢脸的,就是在许多有钱的女人堆里露穷相。”她的丈夫忽然高声叫起来:“你真糊涂!去找你的朋友佛来思节太太,问她借点首饰。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开口的。”她进出一声快活的叫喊:“真的!这一层我当初没有想过。”
第二天,她到她这位朋友家里去了,向她谈起了自己的烦闷。
佛来思节太太向着那座嵌着镜子的大衣柜跟前走过去,取出一个大盒子,拿过来打开说:“你自己选吧,亲爱的。”她在一只黑缎子做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项链,她双手拿着那东西发抖。她把它压着领子绕在脖子上,对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神。后来,她带着满腔的顾虑迟疑地问道:
“你能够借这东西给我吗,我只借这一件?”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她跳起来抱着朋友的脖子,热烈地吻了又吻,末了,她带着这件宝贝溜也似的走了。
晚会的日子到了,路瓦栽太太得到极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宾都要漂亮、时髦、迷人,不断地微笑,并且乐得发狂。她用陶醉的姿态舞着,用兴奋的动作舞着,她沉醉在欢乐里,满意于那一切阿谀赞叹,她什么都不思虑了。
很晚他们才回家。她在镜子前想再次端详端详无比荣耀的自己,但是陡然间她发出了一声狂叫。那串围着脖子的金刚钻项链不见了!她丈夫连忙问:“你怎么了?”她发痴似的转过身来向着他:“我已经……我已经……我现在找不着佛来思节太太那串项链了。”他张惶失措地站起来:“什么!……怎样!……哪儿会有这样的事!”
于是他俩在那件裙子的衣褶里、大衣的衣褶里、口袋里寻了个遍,到处都找不到它。他问道:“你能够保证离开舞会的时候还挂着那东西吗?”“对呀,我在部里的过道里还摸过它。”他俩目瞪口呆地互相瞧着。末了,路瓦栽重新穿好了衣服。“我去,”他说,“把我俩步行经过的路线再走一遍,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着它。”她丈夫在七点钟回家,什么也没有找着。“应当,”他说,“写信给你那个女朋友,说你弄断了那串项链的搭钩,现在正叫人修理。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周转的时间。”她在他的口授之下写了这封信。
一星期以后,他们任何希望都消失了。“现在应当设法去赔这件宝贝了。”第二天,他们拿了盛那件宝贝的盒子,照着盒子里面的招牌到了珠宝店里,老板查了许多账簿:“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我店里卖出去的,我只做了这个盒子。”于是他俩到一家家首饰店去访问,寻觅一件和失掉的那件首饰相同的东西。最后他们在一家店里找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项链,标价四万法郎。他们央求那老板让价到三万六,并在三天之内不要卖掉。
他们借了两万多法郎终于买下了那串项链,还给了佛来思节太太。
为了偿还债务,她开始做种种家务,她挽着篮子走到蔬菜店里、杂货店里和肉店里去讲价钱,去挨骂,极力一个铜元一个铜元地去节省她那点儿可怜的零钱。她丈夫在傍晚的时候替一个商人誊清账目,时常到了深夜还在抄写。这种生活持续了十年之久。
路瓦栽太太像是老了。现在,她已变成了贫苦人家的强健粗壮而且吃苦耐劳的妇人了。她胡乱挽着头发,歪斜地系着裙子,露着一双发红的手,高声地说话,用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时候,她丈夫到办公室里去了,她独自坐在窗前,就回想从前的那个晚会,那个舞会,在那里,她是那样的美貌,那样的快活。
某一个星期日,她在大街上忽然看见了一个带着孩子散步的妇人。那就是佛来思节太太,她依然年轻的,依然美貌的。路瓦栽太太非常激动。要不要去和她攀谈?对的,当然。并且自己现在已经还清了债务,可以彻底告诉她。为什么不?她走近前去了。
“早安,珍妮。”
那一位竟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了,以为自己被这个平民妇人这样亲热地叫唤是件怪事,她支支吾吾地说:
“不过……这位太太!……我不知道……大概应当是您弄错了。”
“没有错。我是玛蒂尔德·路瓦栽呀。”
她那个女朋友狂叫了一声:“噢!……可怜的玛蒂尔德,你真变了样子!……”
“对呀,我过了许多年艰苦的日子,自从我上一次见过你以后;并且这种苦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这是怎样一回事?”
“从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刚钻项链给我到部里参加晚会,现在,你可还记得?”
“记得,怎样呢?”
“怎样?我丢了那串东西。还给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现在,我们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价。”
说完,她带着一种自负而又天真的快乐神气微笑了。
佛来思节太太很受感动了,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唉!可怜的玛蒂尔德,不过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顶多值五百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