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的故事
回想20世纪70年代,我姑姑的一双儿女都全照相,都开照相馆,那时候,能开照相馆的可不是等闲之界。相片在当时是个稀罕物。能照个全家福的绝对是小康人家。
表哥表姐到我家走亲戚的时候,常常带着照相机,借看望我父母的机会,顺便给姥姨门上的亲朋好友照个相。红布一蒙,黑里透红,站好别动,一分钟就成。表哥表姐把自己的头盖在红布里,调好照相机,然后再把头从红布里抽出来,右手扬起,左手握住气棒一类的东西,说道:“往这里看!”随着“嚓”的一声响,人像定格,照片就照好了。
我家不算大的院子仿佛成了集市,村里人常常在这个时候到我家串门,有照相的,有看照相的,有赠茶水、嗑瓜子的,也有不少借机相亲的。我父母拿出瓜子、糖果和茶水招待他们,他们喝着茶水,嗑着瓜子,聊着天,有说有笑。母亲从里窄屋内进进出出,一会儿去端糖果,一会儿去倒茶水。平时脾气暴躁的父亲见谁几乎都要打招呼,给人家敬烟,让人家进屋喝茶水或者嗑瓜子,跟人家说中午或者晚上别走了,有现成的看盅,坐下来一起喝酒。这些来的村人,有的摆摆手,说一声:“大爷爷,您快去忙吧,我们照个相就走!”家里所有供村人享用的糖果和瓜子,包括烟酒,都是平时我父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让我们这些儿女吃喝。母命私下对父亲说:“你和孩子对这些烟呀酒呀糖果瓜子呀,连个牙印都没有沾过,省了一年的东西都让这些串门的和外甥外甥女吃了,我心疼得很呀!”父亲却说:“咱家四五个跟牛犊子一样的男孩子眼看着一个个长起来了,有人能进咱家的门就是咱家的福气。
能给儿子个个讨上媳妇,是我父母最大的心愿。可在1979年,我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老人家至死也没有看到儿子个个找到媳妇,更没有与后来都有老婆孩子的儿子们照上一张全家福。
因为对照相有着神圣和美好的记忆,我军校一毕业,就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天了一款买了一款傻瓜相机。等到相机,我如获至宝,轻易不示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从箱子里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把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后来,认识妻子后,我才买了第一盒胶卷,记录起我的生活。
在这款相机拍摄的所有照片中、有一张照片令我印象最深刻,它是拍摄于山东聊城环城湖上的一张生活照。1998年的春夏之交,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这个上午,妻子没有班,我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带上两岁的儿子和七旬的母亲去环城湖上过周末。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我在船头划船,母亲和儿子坐在船中,妻子在船尾注视着他们。船在我的操纵下,时而急驶,时而缓游。母意的面容慈祥,儿子的样子可爱,妻子挽起长长的秀发,竟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下船时,妻子立在一旁,母亲探着头、拉着儿子的手正要离船,得空的我连忙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在我看来,照片上的船仿佛是我和妻子组成的小家,母亲照看看我的儿子,而我经常漂泊在船的外面,生活在部队这座大熔炉里。
自此之后,妻子也爱上照相这一行,从我那台傻瓜相机开始,到2006年的数码相机,再到后来的手机相机,妻子走到哪里拍到哪里,生活在哪里拍到哪里。2018年3月,我帮她换了一台内存128GB的华为手机。妻子高兴地说:“这么大的内存够我用两年了!”
世事沧桑,时代变迁,照相的故事,见证着不同的时代,记录着不同的人生,诉说着人们对美好生活永远的向往和追求。
母亲的面容慈祥,儿子的样子可爱,妻子挽起长长的秀发,竟情不自禁地喝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