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公庙碑记
(宋)吴处厚
穷之与达系乎命,用之与舍系乎时,时之与丧在乎天,去之与就在乎我。四者,古君子出处之大节而公独兼而得之,不亦智矣乎?
公之事业详于《国语》《史记》《吴越春秋》。当是时,吴与越相持几三十年,吴常胜,越常败。吴譬则虎,越譬则鼠;吴譬则狼,越譬则羊,勾践之命在于夫差掌握中数矣。公力与皋如、计倪、诸稽郢、大夫种诸臣谋,间关险阻,未尝少变其节。乃说勾践卑词重币,顿颡屈膝,籍其馆库,质其妻子,为吴奴虏。及囚石室,又说饮溲尝恶,以媚夫差。而夫差不悟,乃伐齐而舍越,复贪与诸侯会于黄池。及越焚姑苏入其郭,犹与晋午争长,不以为恤。既而岁饥民罢,而国之轻锐尽死于晋,祸稔数极。公卒与越之君臣,因其困,乘其敝,一举而灭之。故曰: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此之谓乎!
君王之耻已雪,霸国之业已成,则邑万户,禄万钟,为师尚父,宠之终身,固其宜也。公以为功名不可以多得,富责不可以长保。瞥然轻舟,飘然五湖。投绅笏如柴栅,弃妻孥如敝屣,冥冥而飞,汩汩而逝,网不能绊,缴不能弋,乌喙虽长而不能啄,属缕虽利而不能割。存耶,亡耶,死风波耶?葬鱼鳖耶?泛溟渤,登蓬莱,羽化而仙耶?俱不可得而知也!遂令王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旬日而令大夫朝之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范蠡地与夫贪权冒功而血刀锯为鱼为肉为葅为醢者岂同年而语哉!
余尝按越之《图经》,得公庙于诸暨陶朱山下。俗说公本诸暨人,今净观寺即其故宅也。乡曰陶朱之乡,岩曰范蠡之岩,井曰鸱夷之井,俱因公而得名也。年祀遥阔,不可得详。庙宇庳窄,芜坏不治,属岁荐饥,民又乏饷。余尝至其下徘徊观览,恻然于怀者数四。盖碑者悲也,君子之所以述往事,悲来者也,因书以为吊焉。词曰:
越山叠叠兮,越水环环。公有庙兮,山水之间。屋其三架兮,门鐍户开。庭墁不治兮,野草萋萋。豚蹄乏饷兮,岁歉民悭。香火阒冷兮,巫休祀闲。颓廊梗雨兮,古木号寒。饿鼠昼啸兮,饥鸦冥还。功磨日月兮,名揭邱山。遗像可挹兮,高风莫攀。我来怆古兮,愤泪一潸。秋色著树兮,霜叶初殷。青史传信兮,灼不可删。千古万古兮,云痴石顽。
(选自《会稽掇英总录》,有删改)
遂令王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旬日而令大夫朝之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范蠡地与夫贪权冒功而血刀锯为鱼为肉为葅为醢者岂同年而语哉
①既而岁饥民罢,而国之轻锐尽死于晋,祸稔数极。
②庙字庳窄,芜坏不治,属岁荐饥,民又乏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