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艺术,国学是学问,研究书法的学问是书学,把书法当成国学,与把传统文化当成国学如出一辙。书法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组成部分,但只有用国学方法研究传统文化的学问才是国学。
按照国学大师梁启超的划分,国学研究一类是关于智识的学问,一类是关于人生的学问,书学也是如此。关于智识方面的学,主要是对古代典籍的研究,即过去通称的“四都之学”,也有有关文字的学问,即小学,小学又分为:文字,音韵和训话,书法的基础是汉字,研究书法必须研究汉字本体,故此,书学的基础是小学,小学又融含于国学之中。所以,国学中的小学,对书学研究有直接作用和影响。
辑校和注疏是国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也是传统书学研究的重要方法。在阅读和用古书论文献时,必须对其中的字词进行训话或校注,否则易发生误读,譬如现在我们常用“天真烂漫”形容书法作品至高的美学境界。但从包世臣《艺舟双楫》中对“烂漫”的注解可知,“烂漫”的本意是花到十分,已渐有凋疏之意,用在书法上,则是指笔法粗疏导致的墨法调疏,字法散乱。包世臣所说的“烂漫凋疏”,尽管谈的是笔法和墨法问题,本质却是书法美的问题,如果不用国学方法对“烂漫凋疏”进行训话学的辨析,就可能发生根本性误判,导致对书法美产生根本性误读。所以,研究书法美,必须立足于本土美学,必须用国学方法来研究。
书学还是有关人生体悟的学问。美感体验,是在长期的笔法实践中培养出来的,而笔法的获得,又在于对人生、生命与自然的体悟,即唐人张琭所说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也就是要有向外和向内的追求,向外追求最后都归于向内追求,向外追求自然,于自然万物中获得关于笔法的学问,譬如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黄庭坚观担夫争道而悟笔法等,都是这方面的典范,向内追求内心的自证圆融,这方面,古代书论多有描绘,但有些过于玄虚。当然,笔法也可通过读书尤其是阅读古代书论获得,但读书也需进行人生体悟,读书而不体悟,等于吃饭而不细嚼,必定是“囫囵吞枣”,学习和研究书法,更离不开人生体悟,没有这种精神,是万万写不好书法的。
所以,书学虽与国学息息相关,但国学只是方法和途径,研究美、探讨美,是书学研究的终极旨归,但这美,是基于中国本土的美学,而不是西学体系中的美学,故美学又必须建基于国学之上。国学也不是贴标签、而是实实在在地坐冷板凳,需要一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工匠精神”。
(摘编自来中原《国学与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