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明是个新课题。之所以新,是因为我们刚开始习惯以世界为关心对象。
比较文明的目的是理解文明。个体研究固然有其合理性,然而无视整体的结果一定是盲人摸象。比较研究是整体下的个体与个体的比较,或个体与整体关系的钩沉。从中国的视角来看世界以及从世界的维度理解中国,是出和入、间离和沉浸的关系,是辩证发展的关系,是螺旋上升的关系。有了“从周边看中国”,对中国的认识才会更完整,更接近真实。
比较文明研究是有伦理的。有些比较无益甚或有害,伦理就是约束。比如“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比人生轨迹,没什么好比,但在创造文学形象的维度比较,不但有益而且必需。有些比较无意义,并非学术前提出了问题,而是回答不了“然后呢”这个问题。
比较文明是有方法的。文明离不开人,而物作为文明的见证,也很重要。物是实实在在的,罐就是罐,盆就是盆。当年瑞典人安特生在西北见到彩陶就一眼看出它和世界各地彩陶文化的联系,后来我们批判“中国文明西来说”,把世界维度下的中国彩陶变成了中国自己的彩陶。彩陶西来与否和中国的正当性其实毫无关系。
文明比较有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制度比较属于宏观的文明比较。因为有文献,制度很容易比较,但也有缺陷,一是文献资料有太多不可信的成分。二是制度大概未必属于文明的范畴,它更像是文明的副产品,其本质是制度的制定者对受制度约束的人实践优势的工具。如今的民主制度在柏拉图那里未必多么理想,同理,当年的“君臣父子”也未必全然“反动”。
微观的文明比较主要在这两个范畴:从具体的物到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从核心价值观念到具体的物。前者受时空约束,它是已然的,找出异同作出解释,能改变的很有限。后者则有超越时空的启发和引领意义:罗马人的沃伦杯与两千年后的中国电影《霸王别姬》同样在叙述欲望与爱的业事;静穆而伟大的希腊石头与北齐佛造像都是人类最伟大的气质与精神的外化,存在于所有不朽的艺术品之中;敦煌的鹿王本生与圣艾格尼斯杯主题都是牺牲……
文明的比较,核心在于解释文明的演进,以达成文化认同与自信。有个就叫“文明”的游戏,选哪个来玩都可以,结果只和操作有关,真实的文明也是。现在讲多元,不是否认进步与落后,而是相信比之于可以弥合的差距而言,基因更重要,我们需要一个色调丰富的文明体系。
(摘编自郭青生《比较文明的目的、伦理和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