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仲文集序
明·刘基
文以理为主,而气以摅之。理不明,为虚文;气不足,则理无所驾。文之盛衰,实关时之泰否。是故,先王以诗观民风,而知其国之兴废,岂苟然哉!文与诗同生于人心,体制虽殊,而其造意、绳墨固无异也。
唐虞三代之文,诚于中而形为言,不矫揉以为工,不虚声而强聒也。故理明而气昌,玩其辞,想其人,盖莫非圣贤之徒,知德而闻道者也,而况又经孔子之删定乎?
汉兴一扫衰周之文敝而返诸朴丰沛之歌雄伟不饰移风易尚之机实肇于此而高祖文帝制诏天下咸用简直。于是仪、秦、鞅、斯县河之口,至此几杜。是故,贾疏、董策、韦传之诗,皆妥帖不诡,语不惊人,而意自至,由其理明,而气足以摅之也。
周之下,享国延祚汉为最久,盖可识矣。武帝英雄之才,气盖宇宙,而司马相如又以夸逞之文侈之,以启其夜郎笻筰、通天桂舘、泰山梁甫之役,与秦始皇帝无异。致劝持斧之使,封富民之侯,下轮台之诏,然后仅克有终。文不主理之害,一至于斯,不亦甚哉!相如既没,人犹尚之,故扬子云用是见知成帝。然而汉家朴厚之尚已成,其根未尝拔也。往复开陈,周旋辨析,诚意恳至,理明辞达,气畅而舒。非汲汲以鸿生硕儒争名当代者所能及也,岂非习尚有源而得之于自然乎?呜呼!此西汉之文所以为盛,国祚绝而复续,如元气之不坏,而乾坤不死也。后之人论不及此,而以相如、子云为称首,不亦悲哉!东汉班孟坚之外,虽无超世之文,要亦不改故尚,故亦不失西京旧物,下逮魏晋,降及于隋,驳杂不一,而其大概惟日趋于绮靡而已。
继汉而有九有,享国延祚最久者,唐也。故其诗文有陈子昂,而继以李、杜,有韩退之,而和以柳,于是唐不让汉,则此数公之力也。继唐者宋,而有欧、苏、曾、王出焉。其文与诗,追汉唐矣。而周程张氏之徒,又大阐明道理,于是高者上窥三代,而汉唐若有歉焉。
是故,气昌而国昌,由文以见之也。今我国家之兴,土宇之大,上轶汉唐与宋,而尽有元之幅员,夫何高文宏辞未之多见?良田混一之未远也。
金华苏平仲起国子学录,以其所为诗文示予,予得以谛观之,见其辞达而义粹,识不凡而意不诡,盖明于理而昌于气者也。与之游,知其勤而敏,不自足其所已能。且年方将而未艾也,知其他日必以文名于盛代,耀于前而光于后也。故为之叙,而举昔人之大以期之。
汉兴一扫衰周之文敝而返诸朴丰沛之歌雄伟不饰移风易尚之机实肇于此而高祖文帝制诏天下咸用简直
①文与诗同生于人心,体制虽殊,而其造意、绳墨固无异也。
②相如既没,人犹尚之,故扬子云用是见知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