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背影的父爱
①对于父亲,我一直想写却不敢写。也许是他对我的爱不轻易言表的缘故吧。“五一”的时候我没有回家,父亲打电话来询问我的情况,还说到表叔打儿子,打得很凶,最后孩子赌气不去上学,甚至发誓不参加中考了。我听到父亲在电话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也许是在感叹为人父实在是困难,而做儿子的却总是对此浑然不觉。
②接完父亲的电话,我好一会儿缓不过劲来。我奇怪我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一次挨打的情景。父亲对我太好,很早就达到了关系平等的地步,他会征求我的意见,一如征求我的母亲的意见。而我到了青春期之后,却处处与他为难,让他吃尽了沟通的苦头。我经常任性妄为,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让父亲很不开心。对这些父亲从不提起,他总面带着满足的微笑,平静地接受街坊邻居对我们兄妹的赞美,为我们骄傲。
③小学的时候,我因为玩爆竹炸伤了自己。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我听见父亲和母亲互相埋怨,最后竟然打了起来。我听着刺耳的茶杯破碎声,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不禁默默地流泪,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沉沉睡去。朦胧中,我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在擦拭我冰冷的脸庞,那么柔和,那么小心翼翼。我睁开眼睛看到是父亲,他在哭!他一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没出息地哭!旁边是同样默默哭泣的母亲。那一晚上,我们仨都没能睡着,我们都在自责。我发誓以后一定不再闯祸,我是能承担责任的人了。就在那个晚上,我猝不及防地长大了。
④中学的时候,老师讲朱自清的《背影》时布置了一项作业:也写一篇关于父亲的《背影》。真奇怪,我的脑海里恍惚没有父亲的背影。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父亲其实一直都是在以迎接者的姿态接纳我:记得上中学后,父亲陪我走路上学,他让我走在前面,自己拎着包紧紧跟着,我的影子就在他沧桑的脸庞上忽隐忽现;我乘车外出,他会目送着我坐的车子渐渐走远,直到消失,我只能推测他什么时候会背过身去;家乡四面临水,坐船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而只要我坐船回家,常常在江心就能眺望到码头上站着一个人,那一定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啊,他为什么就不能早早地转过身子,让我也看看他的背影呢?他和我面对面地站着,青春站过去了,激情站过去了,生命也站过去了宝贵的一半。
⑤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还是一所名牌大学。在我们的小村子里,我一下子成了名人,但父亲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回复那些溢美之辞。他默默地打理好我的行囊并送我到学校。安顿好了之后,我送他到车站。那次似乎是我第一次送他,也是他第一次主动走到我前面。我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身躯有说不出来的难受,谁知他突然转过身子,对我说:“我今天还是不回去了吧。”说着就又往学校的方向赶,仿佛儿子的大学是他的大学,于他充满了温和而强烈的归属感。
⑥回到校园,我们一起参观了传说中的樱花大道和民国时的建筑。每到一处,他都努力而贪婪地看着,仿佛要把永久的遗憾和逝去的理想看回来,仿佛要把四十多年似水的年华看回来。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他心中的那个梦并没有死,它还活着,它要化作浪漫樱花在我的大学开放。
⑦现在我上了大学,妹妹在最好的高中做最好的学生。看起来很美,但家里的开支却日渐凶猛。为了供我们兄妹俩安心读书,父亲又拾起了荒废多年的养蜂手艺。母亲偷偷告诉我,最熟练的养蜂专家一天也要被蜜蜂蜇上五六次。我在学校里看到盛开的鲜花,便似乎看到父亲正被蜜蜂攻击,他所有裸露在外的黝黑的皮肤都是被攻击的目标。我甚至一度想回到家乡,杀死他的蜂王,踹翻他的蜂箱。我们总劝他带上防护面罩,但这也没起多大作用,养蜂是细活,很多时候要靠眼睛和手感。父亲还是不得不经常裸露面庞去接触蜜蜂,顶多端一盆肥皂水在旁边,被蜇了就迅速抹一下,草草了事。
⑧前几天看到同学写的一句话“父亲是我的致命武器”,一种刻骨铭心的认同感油然而生。我的父亲于我,也是这样。你不知道现在我有多爱他,爱他甚过我的青春,我的理想,甚至我的生命。我愿意他找个机会狠狠地揍我一顿,补上我为人子应该承受的痛楚。我愿意为他祈祷,为他折寿几年,只愿他多活几年,让我多做几年孝子。我要告诉他,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做他的儿子,永生永世做他这个没有背影的父亲的儿子。我还要告诉人们,其实父亲和孩子,他们是彼此的致命武器,孩子们一定要珍惜父亲的旷世伟大的恩情。这份情值得我们用全部的热爱和尊敬、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
小学时→父亲哭泣自责并抚慰被爆竹炸伤的“我”;
中学时→父亲跟在后面陪“我”走路上学;
①
②
大学时→父亲送“我”上学并和“我”一起参观校园;
③
他和我面对面地站着,青春站过去了,激情站过去了,生命也站过去了宝贵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