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叔牛婶
韦名
两河两山,两座山夹着两条河。
两河两山的男人,就像两山一样,奔放粗砺,个个血性十足。两河两山的女人,就像两河,清澈、柔顺,个个柔情似水。
两河两山的公牛和男人一样,在路上走着走着,在山上吃着吃着,就犄角相向,打得难分难解。两河两山的母牛也和女人一样,温温顺顺,如绵羊如家猫。
两河两山人却在那年春天见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母牛打架。
说也怪,那天,两头小母牛一到山上,就较上劲了。两头小母牛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冲到了一起,犄角相撞,嘎嘣嘎嘣响。
两头小母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从山上顶到山下,从山下较劲到村里,从早晨僵持到中午,又从中午鏖战到了傍晚。
闻讯赶来的牛主牛叔用长竹竿绑上一捆稻草,点上火,远远伸到两头连在一起的小母牛头上。
火把惊吓了两头小母牛,它们瞬间分开了,一头扭头猛跑,一头狂追不放。村里的小路,顿时险象环生。两头小母牛追赶到村头时,所有人都吓呆了:狭窄的小路上,一小女孩在蹒跚学步。
两头疯狂的小母牛瞬间就到小女孩的跟前!
所有人都懵了。
然而,让所有人不敢相信的,跑在前面的小母牛前蹄将要踩着小女孩时,突然前脚一抬,纵身一跃,从小女孩头上跳过去了。后面追赶的小母牛也学着前面的,纵身一跃……
小女孩得救了!前面的小母牛重重地摔倒在离小女孩不足半年的地方,后面的小母牛则重重地摔倒在前面的小母牛身上。一头小母牛断了腿,—头砸破了肚子,当场死了。
两河两山破例为那头死去的小母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葬礼过后,牛叔一心一意照料摔断了腿的小母牛。
那时的牛叔,还不到二十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照料小母牛,牛叔就成了真正的叔。
牛叔对小母牛照顾得一丝不苟。
入冬了,漫山枯萎, 爬了一天山吃了一天草还不够消耗,眼见小母牛和两河两山的其他耕牛一样落膘,牛叔便把番薯刨成丝,加入大米,熬成番薯粥,三天两头给小母牛加餐。
天冷了,牛叔把牛栏清理得干干净净,再给牛栏垫上厚厚的旧被子旧衣服。
数九寒冬,两河两山人大都不出门。牛叔却早早起来,用木薯酿的酒,曰牛酒,给小母牛喝,自己也喝……一个寒冬下来,又苦又辣的两大罐牛酒被牛叔和小母牛喝个底朝天。
许许多多罐牛酒把牛叔喝成了顶天立地的两河两山牛叔。牛叔却一直没找女人。
许许多多罐牛酒把小母牛催成了柔情似水的两河两山牛婶。牛婶一年一头小牛犊地生产。
就在牛婶又生下小牛犊的那天,昔日牛蹄下死里逃生也已长大的小女孩,一脸柔情地来到牛婶的牛栏,依偎着牛婶,轻轻地摩挲着牛婶的残腿,就像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我想和牛婶在一起”!
牛叔看着女子,又望着高大巍峨的两山。山上,云起云涌,如牛如马,如楼如城,一阵风过去,又全不见了。
“我想和牛婶在一起!”女子把重要的话又说了一遍。
酒罐上的瓢掉落了,溅起了清脆的水响。
牛叔看着女子,又望着高大巍峨的两山。
女子哭着走了。女子哭着嫁了。
女子出嫁的那天,牛叔没回只有一锅一瓢的家,和牛婶、小牛犊在牛栏里相守了一夜。
枫叶又红了绿,绿了红。牛婶又怀了生,生了怀。
牛婶怀不动时,正是枫叶又开始红了,天还不太冷,牛婶却天天冻得瑟瑟发抖,喷嚏连连。
“喝吧!”牛叔把牛酒灌进牛嘴,牛婶喝得泪眼涟涟,牛叔喝了一口,也泪眼涟涟。
枫叶正红时,牛婶走了,享年25岁。
赶着回来送牛婶却未能见牛婶最后一眼的女子,哭得泪眼连连。
牛婶和早年去世的小母牛一样风风光光地葬了。
葬完了牛婶,早已离婚了的女子执意留下陪伴牛叔,赶也赶不走。
“牛婶走了,你走吧! ”。
“我就是牛婶。”女子收拾着牛叔的一锅一瓢。
牛叔带着女子去看了牛婶和小母牛的坟,牛婶埋葬的地方,枫叶正艳,风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