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拿趣味做根柢
假如有人问我:“你信仰的是什么主义?”
我便答道:“我信仰的是趣味主义。”
有人问我:“你的人生观拿什么做根柢?” 我便答道:“拿趣味做根柢。”
我生平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是做得津津有味。什么“悲观厌世”这种字眼,在我的字典里头,可以说完全没有。
我所做的事,常常失败,严格地说没有一件不失败,然而我总是一面失败一面做。因为我不但在成功里感觉趣味,也在失败里感觉趣味。
我每天除了睡觉外,没有一分钟一秒钟不是在积极地活动。然而我从不觉得疲倦,而且很少生病。因为我每天的活动都有趣得很。
精神上的快乐,可补过物质上的消耗且有余。趣味的反面,是干瘪,是萧索。
晋朝有位殷仲文,晚年常郁郁不乐,指着院子里的大槐树叹气,说道:“此树婆娑,生意尽矣。”一棵新栽的树,欣欣向荣,何等可爱。到老了之后,表面上虽然很婆娑,骨子里生意已尽,算是这一期的生活完结了。
殷仲文这两句话,用很好的文学技巧表达出那种颓唐落寞的情绪。我以为这种情绪是再坏不过的了。无论是对一个人或一个社会,倘若被这种情绪侵入,这个人或这个社会就算是完了,再也不会有长进,何止没长进,什么坏事都要从此孕育出来。
总而言之,趣味是活动的源泉。趣味干竭,活动便跟着停止。好像机器房里没有燃料,发不出蒸汽来,任凭你多大的机器,总要停摆。停摆过后,机器还要生锈,产生许多有害的物质哩。
人类若到把趣味丧失掉的时候,老实说,便是生活得不耐烦。那人虽然勉强留在世间,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倘若整个社会如此,那社会便是痨病的社会,早已被医生宣告死刑。
(选自《读书与做人》,有删改)
好像机器房里没有燃料,发不出蒸汽来,任凭你多大的机器,总要停摆,停摆过后,机器还要生锈,产生许多有害的物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