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是在当世仍有典范意义与价值的优秀文化遗产。20世纪50年代以前,经典的地位稳固如泰山,如美国著名文学理论家韦勒克所说:“文学经典已经被牢固地确定下来,远远地超出怀疑者所容许的程度。贬低莎士比亚的企图,即便它是来自于像托尔斯泰这样一位经典作家也是成功不了的。”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开始有人怀疑传统经典的合法性,在欧美学术界掀起了一场维护经典和批评经典的“文化战争”。此种思潮90年代传入中国,在现代文学研究界引发了谁是现代经典作家之争。不管是欧美学术界,还是中国学术界,关于经典的讨论,其出发点并非从根本上撼动经典的地位,无非是哪些作家作品应该进入经典,哪些不应该进入经典,但前提它必须是经典。
卡尔维诺用十四条理由说明为什么读经典,其中几条都与耐读性有关。经典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凡可以称为经典的书,一定是值得我们不断阅读的精神产品。经典的耐读性反映在三个方面。
首先,经典必然是独创的,是独一无二的。《红楼梦》面世之后,续书很多,但没有一部成为经典,原因很简单,《红楼梦》只能是一部,不能有第二部,第二部就非独创。鲁迅被看作现代文学中的经典作家,为什么鲁迅是经典作家?读《阿Q正传》就可知道。鲁迅塑造了独一无二的人物形象:阿Q,并用阿Q这个形象来凝缩中国人的国民性——阿Q精神胜利法。他的自轻自贱,他的妄自为大,他的自我安慰之道,都和中国人的国民性息息相关。鲁迅当时就看穿了当代人的这些把戏。
其次,经典的耐读,来自于其丰厚的内涵。王蒙曾说:“我喜欢一次又一次地琢磨《红楼梦》,每读一次都有新发现,每读一次都有新体会新解读。”这是讲经典对一个人的一生,都是无尽的宝藏。鲁迅在《〈绛洞花主〉小引》中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是讲经典对不同读者而言,会有不同的发现。但如果《红楼梦》里面没有这样的内涵的话,读者也是无法看出来的。
再有,经典的耐读,在于思想的深刻性。儒家思想来自于“四书五经”,道家的思想来自于《老子》《庄子》。人类的轴心时代恰恰是经典的爆发期,也是人类思想的爆发期。
《三国演义》写中国人的政治观,讲天时地利人和。曹操得天时,孙权得地利,刘备得人和。《三国演义》里面蕴含着一个很重要的思想,用今天的话语来说,就是谁获得了老百姓的支持,谁就是合法政权。这就是一种全新的政权观。当然这种历史观来自孟子的思想:“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仁政就是以民为本。获得百姓的支持,方能得到天下。由此孟子提出一个万世不泯的结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摘编自詹福瑞《经典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