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桥
老臣
拱桥是一个人,不是一座桥。
我认识他时,他的腰已经很弯,人也已经很老。那时,他在村庄东边的一座老石屋里,已经当了许多年的校长。
说是校长,其实是抬举他,因为他只管一个老师,那老师也就是他自己。
下雨天,他的弯背就成了一座真的拱桥。校舍三面倚山,一面临沟。我和其他十来个学生,上学放学都是要过沟的。那条四丈宽的沟,雨天浊流滚滚。水( )仅齐校长的膝盖,( )对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了。没有木桥、石桥、铁桥,只有校长这座肉做的桥。一次,洪水把我们隔在这边,校长便从对岸过来,在水中蹚来蹚去。我是不好意思让他背的,一是觉得自己平时太捣蛋对不起他,二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让人背,尤其是让一个老人去背。最后,八个同学都被背到了对岸,只剩下我了,再没办法躲。他浑身湿透,喘气的声音像是在拉风箱。
“来吧,孩子。”拱形的脊背一动不动,静等我伏在上面。
我急得要哭了,我该怎么办呢?
“别不好意思,爷背孙子嘛。该上课了,快来。咱爷儿俩得赶紧过去,同学们在等呢。”他不容拒绝地说道。
临上岸时,校长趔趄________(liè qiè,身体歪斜,脚步不稳)一下,但我并没有掉下去,因他宽大的手紧紧扳着我。
“这不过来了吗?”他说。是的,过来了,我从桥上滑下,落在坚实的大地上,站着。
校长却没有站着,而是瘫坐在地,大张着缺牙的嘴倒气,苦笑着脸,说:“老了,老了,我背你们爹妈时,可不是这副模样。”他的模样,真像一座坍塌________(tān tā,倒塌)的拱桥。
喘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我们拥着他走向老旧的教室。二青靠近我,说:“校长背你过河,________走的,________爬的。”“爬”用来说人是贬义,我讨厌他说校长“爬”,便狠踹了他一脚。
许多年过去,我过的桥比小时候走的路还多,但我忘不了那座拱桥。那座宽厚、踏实、温热的血肉拱桥,让我一生都走不到头。
不但……而且…… 一边……一边…… 不是……而是…… 虽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