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维拉斯驰名的跳蛙
【美】马克吐温
这里从前有过一个叫吉姆·斯迈雷的。只要能找到一个人愿打赌,他就赔同,碰上什么就赌什么,十有八九总是他赢。
他有一只小斗狗,光看外表你准以为它一钱不值,就配在那儿拴着,一副贼溜溜的样子,老想偷点什么。可是,一旦在它身上下了注,它转眼就变了一条狗;它的下巴颏往前伸着,就像火轮船的前甲板,下槽牙都露了出来,像煤火一样放光。斯迈雷老是靠这条狗赢钱,直到在一条没后腿的狗身上碰了钉子。
那一次,两条狗斗了好一阵子,两边的钱都押完了,斯迈雷的那条狗上去照着咬惯了的地方下嘴的时候,当时就看出自个儿上当了,它让人骗惨了。它朝斯迈雷瞧了一眼,好像是说它伤透了心,这都是斯迈雷的错,怎么弄了一条没有后腿的狗来让它咬呢,斗狗时它本来靠的就是咬后腿嘛。
有一天,他逮着一只跳蛙带回家去,说是要好好训一训。果不其然,他把跳蛙训出来了。只要他从后头点跳蛙一下,那跳蛙像翻煎饼一样在空中打个转,然后稳稳当当地脚朝下落地。我就瞧见过他把丹尼尔·韦伯斯特放在这儿的地板上——那跳蛙叫丹尼尔·韦伯斯特——大喊一声:“苍蝇,丹尼尔,苍蝇!”跳蛙就噌噌地照直跳起来,快得让你来不及眨眼,把那边柜台上的一只苍蝇吞下去了,然后像一摊泥“扑嗒”落在地上,拿后腿抓耳挠腮,没事人似的。
斯迈雷拿一个小笼子盛着那跳蛙,时不时地带着它逛大街,设赌局。有一天,一个汉子——他是个外乡人——到屯子里来,正碰上斯迈雷提着跳蛙笼子,就问:“你那笼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呀?”
斯迈雷冷着个脸说:“它是一只跳蛙。”
那汉子拿过笼子,转过来转过去,细细地瞅,说:“嗯——原来是个跳蛙,它有什么特别的呀?”
“噢,”斯迈雷不紧不慢地说,“它就有一件看家的本事,要叫我说——它比这卡县地界里的哪一只跳蛙蹦得都高。”
那汉子拿过笼子,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天,才还给斯迈雷,慢慢吞吞地说,“是嘛,”他说,“我也没瞧出来这跳蛙比别的跳蛙能好到哪儿去。”
斯迈雷说,“别管你怎么看,我心里有数,我赌四十块钱,敢说这跳蛙比卡县随便哪一只跳蛙都蹦得高。”
那汉子琢磨了一会儿,有点儿作难:“呃,这儿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带着跳蛙;要是我有一只跳蛙,准跟你赌。”
这时候斯迈雷说话了:“好办,好办,只要你替我把这笼子拿一小会儿,我就去给你逮一只来。”
斯迈雷离开后,这汉子坐在那儿想来想去,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从笼子里头把跳蛙拿出来,扒开它的嘴,自己掏出一把小勺来,给跳蛙灌了一肚子火枪的铁砂子,一直灌到齐了跳蛙的下巴颏,然后把跳蛙放到地上。斯迈雷呢,他上洼地的烂泥里头稀里哗啦趟了一气,到底逮住个跳蛙。他把跳蛙抓回来,交给那汉子说:“行了,你要是准备好了,就把它跟丹尼尔并排摆着,把他的前爪跟丹尼尔的放齐了,我喊个号。”然后他就喊:“一——二——三——蹦!”他和那汉子从后边点那两只跳蛙,那只新来的跳蛙蹦得特有劲,可是丹尼尔喘了一口粗气,光耸肩膀——就这样——像法国人似的。这哪管事儿啊;它动不了,跟生了根一样,连挪挪地方都办不到,就像抛了锚。斯迈雷说什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汉子拿起钱就走,临出门了,他还拿大拇指在肩膀上头指指丹尼尔,慢慢吞吞地说:“我也没瞧出来这跳蛙比别的跳蛙好到哪儿去嘛。”
斯迈雷呢,他站在那儿抓耳挠腮,低着头把丹尼尔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揪着丹尼尔脖子上的皮,把跳蛙掂起来,跳蛙头朝下,喷出满满两大把铁砂子来。这时候斯迈雷才明白过来,他气得发疯,放下跳蛙就去追那汉子,可再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