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沐沐
跑步回来,拐上楼梯,便看到自家阳台亮着灯,小小的白炽灯泡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我心头一暖,这是先生特意为我留的灯。其实楼道有感应灯,脚步一靠近,便会亮堂起来。但只要先生在家,遥遥地便有一盏灯,无声地等候我的归来。我感动于先生细微的举动。
很小的时候,乡村还没通电,写作业用的是煤油灯。煤油灯豆大的灯火闪闪烁烁,眼睛要凑得很近,方能看清书上的字。我们姊妹几个,在小小的四方桌旁围灯而坐,头碰着头,读书、写功课。一会灯火兀自微弱下来,母亲便起身把灯芯修剪修剪,灯火复又明亮起来。摇曳的煤油灯火,把黑暗驱赶到了背后。
后来,山村用上了电,电灯比煤油灯亮多了,灯线一拉,泻下一屋子的光,不像煤油灯,放置在灶台上,母亲炒菜是清楚了,饭桌这却影影绰绰,不小心错把辣椒当豆角,一口咬下去,辣得人嘘呼直咧嘴。但是,电灯费电,电比煤油贵。为了省电,我家一直长长的厅屋,点的是一只15瓦的灯泡,灯泡吊得高高的,在电灯下写作业,却没有煤油灯来得清晰。
暮色降临,屋里暗沉沉的,母亲说,还看得见,晚些再点灯。那时姐姐们逐渐离家,父母被穷苦压得笑容难觅,灰暗和冷寂在四周重叠、没有边际。高中住校,周末回家写作业稍晚些,父亲便在外间催促——还不睡觉,不要电费的?!突起且生硬的催促声会让我内心惊颤,那时我想,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我一定要点上很多很多的灯,让房子成为光华璀璨的殿堂。
成家后,童年的烙印处处可循,我节水省电,人不在就把灯拉灭。先生的家也穷但很阔气,他们家热水充足,食物丰富,楼上楼下灯火通明,我眷恋于这样的居家场景。在他的影响下,我开始处处留灯,客厅,卫生间,卧室,没睡下前,很少被掐灭。我喜欢有光,喜欢明亮温暖,我的孩子要在光明与温暖中稳稳地长大。
眨眼女儿上初中了,她放学晚,到家都要六点半之后,那时街边的路灯早已一盏盏点亮。我在厨房里忙活,厨房的窗对着外面,站在窗口可看到女儿回家的路。外面的雨,有了隐隐的秋意。我边准备晚饭,边不住地张望,晚归的孩子让母亲的心牵挂不安。
一个个菜摆上了餐桌,晚餐总是丰盛些。时针指向六点四十五,孩子早早去校,已经在外呆足整整十二个钟头,是家里最辛苦的人儿!雨渐渐密了起来,路灯越发迷离。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匆匆而过。终于,对面走来个穿着校服的熟悉身影——她撑着伞,身子前倾,脚步疲惫,沉重的书包使得她的背微微驼着。瞬间,我想流泪。她抬头,定是看到了灯光,看到了张望的母亲,她笑了,朝我扬扬手,小跑了起来……我想去迎接她,拥抱她,替她撑起风中的伞,帮她卸下重重的书包……
但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能做。母亲不能替代孩子,她只能做一盏灯,伫立,凝望,照亮孩子前行和回家的路。
终于,对面走来个穿着校服的熟悉身影——她撑着伞,身子前倾 , 脚步疲惫 , 沉重的书包使得她的背微微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