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冷,小茶馆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充满了煤气、汗味与贱臭的干烟味,里面喝茶的几乎都是拉车的,他们喝着、说着,像鸟儿炸了巢似的讲着一日间的委屈,祥子始终一语未发,可是很留心他们说了什么,他从别人的话中,吸收着生命的苦味,认识了自己,也想同情大家。
大家正说得热闹,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车夫进了门,他穿着件短不短、长不长、襟上肘上都已露了棉花的衣服,老车夫刚坐下便全身都出溜下去,掌柜急忙给他喂了糖水,老车夫哼哼了两声,才睁开了眼。
祥子始终没有言语,呆呆的立在那里。听到老车夫说肚子里空,他猛地跑出去,飞也似又跑回来,手里用白菜叶儿托着十个羊肉馅的包子。一直送到老者的眼前,说了声:吃吧!然后,坐在原位,低下头去,仿佛非常疲倦。老车夫用手摸了好几回包子,始终没有吃一口,直到大家从外面叫来了他的孙子小马儿,他才将八个包子交给孙子,慢慢地吞咽了两个,吃完,老车夫向大家再三道了谢,便又出了门。
祥子跟了出来,他呆呆的立在门外,看着这一老一少和那辆破车。老者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语声时高时低,祥子看着,听看,心中感到一种向来没有过的难受。他向来没有轻易撒手过一个钱,现在他觉得很痛快,为这一老一少买了十个包子。直到已看不见了他们,他才又送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