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项链
曹文轩
自从那天见到葵花穿的那件花衣服后,刘老师总想着大年初一演出时,报幕的葵花,脖子上要是能戴条银项链就太好看了。文艺宣传队的玲子就有一条银项链,玲子本来答应把项链借给葵花,但排练结束时,玲子却反悔了。
葵花心里就一直在想那条项链的事,心里很羞愧。
这事被青铜知道了。
他坐到了门口,若有所思。在青铜看来,大麦地最好看的女孩,就是妹妹葵花。他的姝姝也应该是大麦地最快乐、最幸福的女孩。他平时最喜欢看奶奶或妈妈打扮葵花。要是听到有人夸赞葵花生得体面,他会一整天都高兴得不得了。
大麦地的老人们都说:“这个哥哥,才真是个哥哥哩!”
但对葵花的脖子上没有一条项链这事,青铜无可奈何。甚至是青铜一家,都无可奈何。天上有鸽哨声,他抬头去看天空,没有看到鸽子,却看到了屋檐上的一排晶莹的冰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冰凌就那样富有魅力地吸引着他。他就这样仰头看着它们。看着看着,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像有一只青蛙在怀里。
他爬了上去,将冰凌采下十几根来,放在一只大盘子里。然后,他将盘子端到了门前的草垛下。他去水边,割了几根芦苇,再用剪子,剪了几支很细的芦苇管。他又向妈妈要了一根结实的红线。
青铜将冰凌敲碎。阳光下,盘中璀璨夺目,犹如一盘钻石在闪着光。
他挑其中最合心意的冰凌,然后把细细的芦苇管,一头衔在嘴中,一头对着它,用口中的热气,不住地吹着。那热气便像把柔韧的锥子,在那些冰凌块上慢慢地锥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来。
青铜坐在草垛下,很有耐心地做着他的事。那些被他挑选出来的冰凌块,堆放在一起,光芒闪烁。那光芒显得十分宁静而华贵。
青铜吹了一颗又一颗。那些“钻石”,随着太阳的西移,也在改变着光的强度与颜色。到夕阳西下时,它们的光,竟是淡淡的橙色。
青铜觉得他的腮帮子都吹麻了,他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嘴巴。
在太阳落下去之前,他用那根红线,将吹了洞的几十颗冰凌块,细心地穿在了一起,然后将红线系成一个结。他用根手指把它高高地挑起:一条冰项链,便在夕阳的余晖里出现了!
它让青铜自己都有点儿吃惊。
铜久久地用手指挑着它,举在空中,看着。
他没有立即将冰项链展示给奶奶他们,也没有展示给葵花,而是重新放回盘子里,用稻草将它轻轻覆盖了。
晚饭后,村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乎全部的大麦地人。戏台上,汽油灯已经点亮。
就在大麦地小学文艺宣传队即将登台演出时,青铜在后台出现了。
葵花立即跑向青铜:“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铜双手托着盘子,他用嘴轻轻地吹去上面的草,一条项链就在不很明亮的汽油灯下闪着晶莹剔透的亮光。
葵花的眼晴里放射着亮光。她不知道盘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被它的亮光迷住了青铜示意葵花从盘中将冰项链拿起来。
葵花却不敢。
青铜一只手将冰项链拿起,放下盘子,对逑惑不解的葵花说:“这是项链。冰做的项链,”他让葵花过来,他要给她戴上。
葵花说:“它不会化掉吗?”
“天很冷,又是在外面,化不掉的。”
葵花乖巧地走近了哥,青铜双手将冰项链戴在葵花的脖子上,它缠着高高的衣领,然后很顺畅地挂在葵花的胸前。葵花摸了摸,凉丝丝的,心里很舒服。她低头看着,然后又转着脑袋,她很想找个人问问是不是好看。
青铜告诉她:“好看!”
事实上,这比青铜想象的还要好看,望着葵花,青铜不停地搓着手。
葵花又低头看着它。它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有点儿发蒙,有点儿不敢相信。她有点儿承受不了似的,想将它从脖子上取下来。
青铜坚决地阻止了她。
而就在这时,刘老师喊道:“葵花葵花!马上就该你上场报幕了!”
葵花赶紧走过去。
刘老师看到了葵花,愣住了。她望着葵花脖子上的冰项链,过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我的天哪!”她走过来,轻轻撩起项链:“这是哪儿来的项链啊?是什么项链啊?”葵花以为刘老师不喜欢它,回头看了一眼青铜,想将它取下来。
刘老师说:“别,别拿下来啊!”
时间到了,刘老师轻轻推了一把还在疑惑的葵花。
葵花上场了。
灯光下,那串冰项链所散射出来的变幻不定的亮光,比在阳光下还要迷人,谁也不清楚葵花脖子上戴着的究竟是一串什么样的项链。但它美丽的、纯净的、神秘而华责的亮光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流淌。台上台下,像一片寂静的森林。
葵花以为脖子上的项链将事情搞砸了,站在灯光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有一个人在人群中朝她鼓起掌来,随即,又有几个人鼓起掌来。接下来,全都鼓起掌来。台上台下,都是掌声。
葵花看到了哥哥—他站在一张凳子上,使劲拍着手,目光乌溜乌溜的。
薄薄的泪水,一忽儿便蒙住了葵花的眼睛……
(节选自《青铜葵花》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