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落叶 一边开花
——怀念诗人雷抒雁
周 明
抒雁走了,走得从容,走得平静,走得让人难以接受。一个朝气蓬勃、激情满怀、有说有笑的抒雁怎么会突然离我们而去?初五的当晚我还打通他的手机,不料家人说:他接不成电话了。我以为他正在治疗,一点都没意识到他此时正处在病危期间,当晚后半夜他就安详地走了。
抒雁的去世,无疑是文坛不可弥补的损失。他在诗歌创作上的杰出成就,以及近年来又有一批极富特色的散文、随笔结集出版,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坛应有的重要地位。1979年他书写出震惊文坛的长诗《小草在歌唱》,感动了一代人!
再后来,他的创作倾向于短小抒情诗,在内容上更注重观照人生的现实。在诗风上,他追求深沉、凝重而又不失飘逸。他始终认为“诗篇不过是诗人心灵的脚印”。他的随笔和散文,有往事的回顾,有对现实的关注,还有针砭时弊、思想深刻的锐利篇章;故乡八百里秦川,许多风土人情的记忆,也时常出现在他散文的字里行间。2003年,正当他创作力旺盛之时,不幸患了癌症。虽病魔缠身,他却坦然面对!手术后很快恢复了常人的生活,常人的心态。他说:“除了兢兢业业地劳动之外,哪怕一丝沾沾自喜和夸耀,都将是轻浮和无知的。”他真是文坛兢兢业业的耕耘者,他几乎是以带病的身体和坚韧的意志坚持写作。
此刻,我想起抒雁在上世纪90年代担任《诗刊》副主编时,在1994年为《诗刊》写的一期卷首语中,曾以自拟问答的形式提问:
“没有诗的日子将如之何?”
我们说:无诗的日子如同无盐。
“没有好诗的诗坛将如之何?”
我们说:平庸的诗坛如同灾年。
于是,我们总在向社会呐喊:不可忘记诗!
于是,我们总在催逼诗人,拿出力作!
这岂不是诗人“催逼”自己,要求自己“拿出力作”的最好诉说吗?!
抒雁是个乐观主义者。即使他不幸患上重症,仍能采取“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战胜它”的乐观态度。从来没和我们谈论他的病、他的痛,总是泰然处之、一切如常。实际上他一直在默默地同病魔作斗争。他幽默,有时候甚至还有点淘气。他常常在某些会议上用张信纸或纸条写诗、写感言,这种幽默其实是智慧的表现。2009年8月,我同他在烟台参加中国残联征文活动评委会时,他在会场的休会片刻,利用宾馆的一张信纸,即兴写了一首标题为“送周明兄”的小诗给我。诗里写道:“胡子一刮,精神焕发。说过七十,好像十八。一边落叶,一边开花。人生至此,值啦,值啦……”我和在场的同志看了捧腹大笑。
现在看来,这“一边落叶,一边开花”,不也正是他本人的最好写照吗?想想看,他生病的10年,居然写了那么多的诗和文章。他一定还有满腹文章要写呢!
雷抒雁为人处世很阳光,他热爱生活、怜悯百姓、眷恋家乡。他对于生养他的故乡陕西充满赤子之情,对那片黄土地心里一直充溢着感念之情。其实,我们对家乡的情结同样很浓。在北京的我们这伙“老陕”到了一起,就说家乡的变化,家乡的新事物,家乡又出了什么好作品……只要家乡文艺界有会议,有活动需要我们,我们都会结伴而行。去年《西安晚报》的纪念活动邀请我们回去,都和抒雁说好了,大家一起返乡。后因与另一个要紧会议时间上有冲突,没回成。阎纲、何西来、雷抒雁和我又约定:今年春暖花开时一同回陕西,去感受家乡的新变化。然而,这一计划无法再实现了。
几十年来,我们如兄如弟,生活上相互温暖,事业上互相支持,万万没想到,过早地失去了这样一位好朋友、好兄弟!你说,我如何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一个从黄土地、从八百里秦川农家走出的诗人、歌手,激情地歌唱了一生。如今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小草”仍在歌唱,他的抒情歌声会永远在读者心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