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年声
肖复兴
大年夜,老北京有这样一项活动,把早早买好的干秫(shú)秸(jiē)秆(gǎn)或芝麻杆,放到院子里,呼喊街坊四邻的孩子,跑到干秫秸杆或芝麻秆上面,尽情地踩,秆子踩得越碎越好,越碎越吉利;声音踩得越响越好,越响越古利。这项活动名曰“踩岁”,要把过去一年的不如意和晦气都踩掉,不把它们带进新的一年里。
这真的是我们祖辈一种既简便又聪明的发明,不用几个钱,不用高科技,和大地亲近,又带有浓郁的民俗风味。可惜,这样别致的“踩岁”的声音,如今已经成为绝响。随着四合院和城周边农田逐渐被高楼大厦所替代,秫秸杆或芝麻杆已经难找,即便找到了,没有了四合院,也缺少了一群小伙伴的呼应。
另一种声音,消失得也怪可惜的,大年初一,卖大小金鱼儿的,会挑担推车沿街串巷到处吆喝。在刚刚开春有些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这种吆喝的声音显得清冽而清爽,充满唱歌一般的韵律,在老北京的胡同里,是和各家开门揖(yī)户拜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似乎合成了一支新年交响乐。一般听到这样的声音,大人小孩都会走出院子,有钱的人家,买一些珍贵的龙晴鱼,放进院子的大鱼缸里;没钱的人家,也会买一条两条小金鱼儿,养在粗瓷大碗里。统统称之为“吉庆有余”,图的是和“踩岁”一样的吉利。
在话剧《龙须沟》里,即使在龙须沟那样贫穷的地方,也还是有这样卖小金鱼儿的声音回荡。如今,在农贸市场里,小金鱼儿还有得卖,但沿街吆喝卖小金鱼那唱歌一般一吟三叹的声音,只能在舞台上听到了。仔细琢磨一下,如果说年的味道,无论是团圆饺子,还是年夜饭所散发的味道,更多来自过年的“吃”上面;年的声音,则更多体现在过年的玩的方面。
再仔细琢磨一下,会体味到,其实,通过过年这样一个形式,前者体现在农业时代人们对于物质的追求,后者体现人们对于精神的向往。年味儿,如果是现实主义的,年声,就是浪漫主义的。两者的结合,才是年真正的含义。
例:卖发糕啰——年年高哦——吃了发糕——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