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开出的花
梅寒
很陡的一座拱桥,刚刚新买的125大踏板摩托车,才从车行里骑出来,心里既兴奋又紧张。紧握车把,加足油门,眼睛直盯着桥中间的路面,咬咬牙冲上去……
只听“哎哟”一声,我就闯祸了。一位站在桥头的老大爷被我撞上了。大爷的右眼角,生生被摩托车镜子给剐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正从那道口子里呼呼向外冒,一会儿功夫就把大爷的手全染成红的了。
“大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跳下车,语无伦次。
我被大爷额上汩汩的血吓着了,也被自己瘪瘪的口袋吓着了。省吃俭用攒点儿钱,一下子全捐给车行,骑上新车刚出门,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大爷蹲在地上不起来,身边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听边上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我的手心里攥了一大把汗。
众人从来多向着弱者说话。那会儿,受伤的大爷是弱者,我是万恶的肇事者。
“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骑车倒很野。”
“这下赔吧,把人家老人撞得这么厉害,没个三五千怕是下不来喽。”
……
我呆呆地站在老人身边,眼泪都要下来了:“大爷,我带您去医院吧……”
老人不推辞,气哼哼地捂着半边脸跟我朝不远处的中医院走。一路走,一路唠叨:“我牙疼,好不容易抽点农闲时间来城里看看牙,又把脸上划这么道口子……家里的玉米该收了,山上的果子该摘了……这倒好,还没收就‘光荣’了……你知道眼下俺们农村人要雇个劳力有多难不?一天三顿管吃,还得一天六十呢。就那,也不一定能雇着。年轻人全走了,出去打工了……”我一声不吱地听大爷数落,心里的算盘早已噼哩啪啦响得让我心惊肉跳。牙疼啊,伤口啊,全身体检啊,营养费啊,还有误工费……天,我拿什么来给人家。再看看大爷那架势,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到医院,挂号,送大爷进外科门诊。出来,急急给朋友打电话求助:“赶紧给凑三千块钱来中医院,我撞了人……”
朋友倒是个爽快人,听我说完,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只在电话的最后跟我说了句:“乡下人很难缠,小心别让他讹了你。”其实,不必他说,我心里早在敲这样的小鼓了。大爷说的那些,会是白说?
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切打理好了。从二楼外科门诊出来,再带着大爷去三楼的CT室。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大爷却不往楼上走。径直拐下去了。
“哎,大爷,楼上走。”
“楼上走?走什么走?”
“去做个全身检查。”
“不用了,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没事儿,一点儿皮外伤。”那会儿,大爷的整个右边脸已慢慢肿起来,紫红透亮。右眼睛被纱布裹住了,下楼时明显有些步履蹒跚。知道无大事,才渐松一口气,慢慢将大爷打量了一番:六十岁上下年纪,脸色是庄稼人那种常年被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头发已白掉了大半,有点脏乱,想是有段时间没理了。身上穿一件破旧的圆领白T恤,胸前已破了好几个小洞,像衣服的眼睛。
大爷微驮着背走在我前面,我的目光落在老人背后那行已退色的红色小字——“某某技校”上,心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没来由的疼了。一定是穿着儿子或女儿打下来的旧校服。我父亲常常这样穿。
朋友带着临时凑齐的三千块钱来医院时,大爷早已坐上回乡下的汽车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发愣。
“怎么?真被人讹了?”朋友跳下车,第一反应就是我被人讹了。
我转头,望着大爷远去的方向,眼泪肆无忌惮地冲出来。
在医院大门口,我支支吾吾欲跟大爷讨价还价,关于他的“营养费”“误工费”,却被大爷一句话就堵在了那儿:“回去吧,闺女,这半天没回家,你爹妈在家不定有多着急呢,谁的儿女谁挂心啊。以后骑车,可得小心……”
①我呆呆地站在老人身边,眼泪都要下来了:“大爷,我带您去医院吧……”
②我转头,望着大爷远去的方向,眼泪肆无忌惮地冲出来。
六十岁上下年纪,脸色是庄稼人那种常年被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头发已白掉了大半,有点脏乱,想是有段时间没理了。身上穿一件破旧的圆领白T恤,胸前已破了好几个小洞,像衣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