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井
①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村后有口大井,是满足村里人的所有生活用水。我家的“小井”距大井百余米,坐落在山崖之下,紧靠山根儿。
②说是“小井”,其实就是父亲挖的一个储水坑。“小井”一米见方,冬去春来,水满清澈见底,不溢不流。“小井”依偎着山圪梁的脚根,紧挨着的是一条小路,小路下面是我们一家赖以生存的菜地。小时候不止一次听父亲讲“小井”的来历:有一天,他下地很晚才回家,路过小山根歇息,看见一小滩水,饥渴难耐,便用手掬起来喝了几口,好爽。歇息间,望着眼前的一片荒地,忽然若有所思。几天后,父亲就开垦了这片荒地,才有了后来我家的菜地。父亲依菜地修了一条小路,不宽,却也不是很崎岖,挑一担水通行足够,父亲是先修好路,后挖的井,这就是这口井的来历。那时的父亲一回回讲,我只是一遍遍听。现在想起来,父亲的专注和欣喜仿佛依然在眼前,那时不懂,如今渐渐明白,父亲挖的不只是一口井,而是那个年月一家人吃菜的指望!
③还记得小井刚刚挖好那几年,父亲总是提前几天给菜地挑上粪,把菜地收拾得整整齐齐,等到种菜时候下种。有了“小井”里的水作保障,我家的菜地每年都能满足自己一家需要,即使遇上干旱年头也没减产。
④上小学时,我最快乐的事就是和父亲一起去菜地。父亲打了井水去浇菜,我便在井边玩耍。有时会逮一只蚂蚱玩,或者捉了青蛙装进玻璃瓶子里观察;要不就采摘井边开着的各色野花,编成花环,冷不丁的戴在父亲头上,看着他哈哈大笑;或者去折根树枝来,趴在井边上拨动井底绿绿的水草,看着它们在水底悠悠地摇晃。玩得累了,就拿过父亲浇菜用的葫芦水瓢,“咕咚咕咚”喝几口因为夏天的到来,而变得格外清凉的井水,然后仰面躺在地上,微风从草尖划过,带来阳光的暖意,陶醉地闭上眼睛,任那不一样的甘甜清凉在唇齿间恣意流淌……
⑤那时候的我很淘气,有一次我跟着父亲去菜地锄草,可能是父亲弯腰锄得太专注了吧,没注意到我早已溜进了菜地,把一池刚出土的北瓜苗拔了个精光。绿绿的嫩牙戴着个瓜子壳,我觉得好奇,一棵一棵地拔……当看见父亲向我走来时,懵懂着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低头等待父亲的惩罚。但让我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不但没有打骂我,反而面带笑容给我讲起道理来:“这苗子长大结出来的就是妈妈给你做疙瘩儿饭的北瓜,你都拔了,让你妈妈咋给你做疙瘩儿饭?菜地里的秧苗都不能拔,想玩,我给你到‘小井’边拔点草玩。”从那以后,也许是挂念着妈妈做的好吃的疙瘩汤的缘故,反正我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淘气了,几乎再没有祸害过菜地里的秧苗,反而成了村里大人口中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现在想起来,自己儿时拔苗的好奇和开心,父亲的笑容背后该隐藏着多少心酸?那可都是他的血汗!
⑥后来,我读了初中、高中,念了大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到了城里工作,父母亲日渐衰老,却始终侍弄着那块菜地,“小井”里的水还是一直满满的,常年不竭。我在工作上可谓顺风顺水,满足中却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菜地附近的那口“小井”。现如今,父亲也离开我们好多年了,我却常常会想起小时候被我拔掉的那一棵又一棵的北瓜苗……
⑦我的父亲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物质上的东西,但他对我的慈爱和期盼,以及带给我的人生道理、生活启迪,却是我一生用不尽的财富,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⑧我怀念那口小井,它就像一只眼睛,一只给予了我无限养分的眼睛,一只望穿秋水的眼睛,一只守望着什么、期盼着什么的眼睛……只是我分不清:我究竟是怀念故乡的那口井,还是如井一般朴实而深邃的父亲!
(作者王双宏,选文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