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玛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记优秀共产党员、木里县马班邮路乡邮员王顺友
张严平 田刚
眼前这位苗族汉子矮小、苍老,40岁的人看过去有50开外,与人说话时,憨厚的眼神会变得游离而紧张,一副无助的样子,只是当他与那匹驮着邮包的枣红马交流时,才透出一种会心的安宁。
我们一直跟着他在大山中被骡马踩出的一趟脚窝窝里艰难地走着,险峻处,错过一个马蹄之外,便是万丈悬崖。如果说马班邮路是中国邮政史上的“绝唱”,他就是为这首“绝唱”而生的使者,这一个人、一匹马、一条路,在大山里默默行走了20年,行程26万公里——相当于21趟二万五千里长征、绕地球赤道6圈的人——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马班邮路乡邮员王顺友,苗族名字:咪桑。
马班邮路在正式文字中被定义为“用马驮着邮件按班投送的邮路”。在21世纪的中国邮政史上,这种原始古老的通邮方式堪称"绝唱”,而在木里人的眼里,这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木里藏族自治县位于四川省西南部,紧接青藏高原。这里群山环抱,地广人稀,平均每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只有9个半人。全县29个乡镇有28个乡镇不通公路,不通电话,以马驮人送为手段的邮路是当地乡政府和百姓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途径。全县除县城外,15条邮路全部是马班邮路,而且绝大部分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
王顺友的话不多,却见心见肝。他说,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走邮路才来到人世上的。19岁的王顺友开始沿着父亲走过的邮路启程,负责木里县至白碉乡、三桶亚乡、倮波乡、卡拉乡的马班乡邮投递,邮路往返584公里。1个月要走两班,每走一个班要14天,一年365天,他有330天走在邮路上。他先要翻越海拔5000米、一年中有6个月冰雪覆盖的察尔瓦山,接着又要走进海拔1000米、气温高达40摄氏度的雅砻江河谷,中途还要穿越大大小小的原始森林和山峰沟梁。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冬天一身雪,夏天一身泥,饿了吞几口糌粑面,渴了喝几口山泉水或啃几口冰块,晚上蜷缩在山洞里、大树下或草丛中与马相伴而眠,如果赶上下雨,就得裹着雨衣在雨水中躺一夜。同时,他还要随时准备迎接各种突来的自然灾害。
这些艰辛在王顺友看来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心头的孤独。邮路上,有时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特别是到是到了晚上,大山里静得可怕,伸手不见五指,他能感觉到的只有风声、水声和不时的狼嚎声。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饭碗,王顺友在这条马邮路上或许早就坚持不住了。让他最终坚持下来的,是这条邮路传达给他的一种神圣。
“每次我把报纸和邮件文给乡亲们,他们那种高兴劲就像过年,他们经常情地留我住宿,留我吃饭,把我当成共产党的大干部,这时,我心里真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一个少不得的人!”这是王顺友最初感受到的乡邮员工作的价值。
白碉乡乡长王德荣曾对他说:“你的工作虽然不是惊天动地,但白碉乡离不开你。因为你是我们乡唯一对外的联络员,是党和政府的代表,藏民们有一个月看不见你来,他们就会说:党和政府不管我们了。你来了,他们就觉得党和政府一直在关心着他们!”这话让王顺友心里滚烫。
翻一坡来又一坡,
山又高来路又陡,
不是人民需要我,
哪个喜欢天天走。
太阳出来照山坡,
照亮山坡白石头,
要学石头千年在,
不学半路草鞋丢。
这是王顺友无数山歌中的一首,邮路成为他心中一道神圣的使命。
王顺友爱看电影,特别爱看关于英雄的电影,他说,这是父亲给他的遗传。父亲年轻时参加过“剿匪”,常教导儿子不要向任何敌人投降。当王顺友第一次在电影《英雄儿女》中看到那个高喊“向我开炮”的王成时,便敬佩上了他。“王成和我一个姓,他不怕死,为了党,命都敢丢。现在没有打仗的机会了,把信送好就是为党做事。”
跟着王顺友一路跋涉,终于来到他邮路上的第一个大站白碉乡。路边等候着一群乡亲,见到他,都围了上来。有人给他递茶,有人往他口袋里塞鸡蛋,还有一个乡亲竟抱来一只活生生的老母鸡捆到了他的马背上。王顺友像个远道回家的大孩子一样,高兴得牙龈都笑得露了出来。晚上,坐在一户乡亲家的小院里喝酥油茶,他对我讲:“每次走到乡上都是这样,乡亲们需要我,我也离不开他们。”山里人交朋友是以心换心。他们对这位乡邮员的情意,(甲)
1998年8月,木里县遭受百年罕见的暴雨和泥石流袭击,通往白碉乡的所有大路、小路全被冲毁,按规定,这种情况王顺友可以不跑这趟邮班。但是 , 当他在邮件中发现了两封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便坐不住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份通知书意味着什么。他上路了!王顺友是怎样拽着马尾巴连滚带爬地走到白碉乡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年接到通知书的布依族女孩海旭燕和藏族女孩益争拉初的家人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他们在连日的绝望中打开家门,看到一身水、一身泥、腿上流着血的王顺友从怀里掏出那封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滴水未沾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全家都哭了。
2004年秋天,国家组织的为老少边穷地区白内障患者免费实施复明手术的“健康快车”驶进木里,木里县残联的同志把通知书交到王顺友的手上,希望在“健康快车”离开木里之前能把它送到保波乡,因为那里有因白内障二失明的老人,当时王顺友正患胃癌,可他什么也没说,牵着马上路了。他几乎是一路急行军,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两条腿能动,他就不停歇地走。结果,7天的路,竟用4天赶到了。这时,他已经被病痛和过度的疲劳折磨得不成样子,两手捂着胃,脸白得像纸,虚汗不停地往下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送进了乡医院,当天晚上,“健康快车”的消息传遍了保波乡每一户人家,王顺友为送通知书生病的消息也随之传开了。第二天一大早,乡亲们涌到了医院,一位双目失明的藏族老阿爸,拿着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让人搀扶着来到王顺友的病床前,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抹泪,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乙)如果说马班邮路是一条连接党和人民的纽带,王顺友就是高原上托起着纽带的脊梁。
我问王顺友,有没有想过不干这份工作了,哪怕去打工。他认真地告诉我:“不可能,乡亲们需要钱,他们等着我带给他们亲人的消息,乡政府盼着我带给他们党的声音。我做这个工作是给党和人民做事,有人喜欢我;如果我打工,只是个人挣钱,没人喜欢我。我只有为党和人民做事,心里才舒坦,好过。”
“如果让你重新做一次选择,还会走马班邮路吗?”
“那不会变。”
“为什么?”
“马班邮路把我这一辈子的心打开了,为党和政府做事,为乡亲们做事,让我活得舒坦,敞亮!也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大山里是个少不得的人呢!”
“在一般人看来,一个牵着马送信的人能有多重要?”
“我们木里山太大,太穷,没有邮路,乡亲们就会觉得心头孤独了。现在我们有十几条马班邮路,十几个乡邮员,每个人跑一条路,不起眼。可所有这些路加起来,就把乡亲们和山外面的世界连在一起了,就把党与政府和木里连在一起了!”
(丙)
5月的凉山,漫山遍野盛开着一片一片火红的花儿,如彩虹洒落在高原,恣意烂漫。
同行的一位藏族朋友告诉我,这种花儿叫索玛,它只生长在在海拔3800米以上的高原,矮小,根深,生命力极强,即使到了冬天,花儿没了,它紫红的枝干在太阳的照耀下,依然会像炭火一样通红。
噢,索玛花儿。
(材料选自《21世纪中国新闻奖精品选读》,有删改)
①我的心被一种热辣辣的东西涨得满满的。
②山若有情山亦老。
③让我更深切地触摸到了王顺友的一颗心。
①这些艰辛在王顺友看来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心头的孤独。
②我们木里山太大,太穷,没有邮路,乡亲们就会觉得心头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