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文崇尚雅正,风格唯美,但在雅正唯美之境下,却涌现了以戏谑谐趣为表征的俳谐诗,于北宋时期绽放异彩,蔚为大观,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映射出宋代文化新面貌、新格局。俳谐诗何以于北宋时期兴盛而广为传播,应该与以下要素紧密关联。
俳谐诗之所以能在宋代大放异彩,诗词名家于其间引领风骚,当属关键性因素。苏轼、黄庭坚、辛弃疾等人,常有谐趣品类作品,对遣兴娱乐创作风尚颇为肯定,可谓俳谐诗传播中之“舆论领袖”。俳谐诗出自大家之手,于庄与谐、雅与俗之间拉伸出一种张力之美,自然会有一种常人作品中所罕见之气界、境界与格局,令俳谐诗更具魅力,吸引更多人关注并参与其中。
同时,面对喧闹的大众文化,人们对俳谐诗没有采取拒斥的态度,而是选择了会通。宋代城市繁荣,宋熙宁之后,都城夜市不绝,一派繁华,杂剧、诸宫调、傀儡戏、杂耍等艺术众多而为市民乐见。众多戏剧因素和内容、插科打诨手法与形态融入俳谐诗文创作,如苏轼《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上阈:“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文末一句“破帽多情却恋头”让人觉得调皮打俏,忍俊不禁。
另外,俳谐诗于诙谐中蕴含人生哲理。宋代俳谐诗文本以“戏谑”风格为特征,结构相通于杂剧,先冷后热,先说冷语,后说笑话。黄庭坚的《演雅》是一首动物讽喻诗:“桑蚕作茧自缠裹,蛛蝥结网工遮逻。燕无居舍经始忙,蝶为风光勾引破……伯劳饶舌世不问,鹦鹉才言便关鏁,春蛙夏蜩更嘈杂,土蚓壁蟫何碎琐。江南野水碧于天,中有白鸥闭似我。”该诗前面描写了几十种虫鸟,写得宏伟万象,如天马行空,最后两句“江南野水碧于天,中有白鸥闲似我”却峰回路转,让人恍然明白,确有醒酶灌顶之意,给人以跳跃感,颇具丰富深邃之审美趣味。可见,打诨并非纯粹为追求语言有趣,而是有所归旨。
最后,俳谐诗符合心理需求,民众乐于接受。谐趣产生之第一要义为心理期待解构所致。俳谐让人发笑,开心愉悦。伊曼纽尔·康德认为,笑为紧张期待突然消失之际而产生的一种情感。诗人善用各种言辞吊起读者期待心理,预设情境,对读者期待心理进行解构,随之产生心理落差,谐趣亦因之而生。连辑颠倒错位,化悲为喜,无情之物化有情,安排一个不甚相关或非一致性逻辑,呈现出乎意料关系,峰回路转,妙语连珠。黄庭坚《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会心为之作咏》:“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前三联多角度呈现水仙花,用语典雅,引用典故;末句却宕开一笔,抛开水仙,跃至“出门一笑大江横”,与前联意境转折,打断连贯逻辑,诗歌整体意境及语言风格构成错位与跳跃,使人感觉奇怪,令人发噱,谐趣横生。
俳谐诗兴盛于两宋,为文人审美情趣多样化呈现,亦受民间文化诙谐审美影响,负载了人对生活及其谐趣之追求,体现了宋代士大夫雅好谐谑的幽默性格,折射了两宋文化在雅正严肃之余生趣活泼的另一面。出自民间,雅俗共致,俳谐诗顺应时代,为民众与雅客同乐于接受与传播,亦是一个时代诗文呈现时代生活之典型。
(摘自徐雅琴《俳谐诗在宋代的传播》,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