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边的温暖
王吴军
①父亲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但我时常想起父亲和我的那些温暖情节。
②在我少年时,每年冬天大冷之前,父亲就会背起铁锹和斧头,带着我,到野外去刨伐木者留下的树墩。他像个先锋,在前面一个一个地刨挖;我断后,在后面一个一个往大篮子里捡。我的大篮子满了,父亲也已满头满脸都是汗了。回去时,我变成了先锋,拿着父亲的斧头,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父亲断后,用铁锹挑起装满树墩的大篮子背到背上,慢慢地走在后面。父子俩一前一后欢欢喜喜地回家。父亲说,夏天里的扇子冬天里的火,冬天天冷,一定要把炉火烧得旺旺的。我回头看看父亲赤红的脸膛,那把红突突的炉火早已旺旺地在心里燃上了。
③那时,家里的火炉是非常简陋的,在屋子中间用几块土砖草草垒一下就算成了,一到最寒冷的日子,父亲就把刨来的树墩在火炉中放好,点燃。红红的火光、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和淡淡的草木香升腾起来,热乎乎地萦绕在屋子里。火苗上架着的老茶壶突突地冒着热气,火炉边煨着温温的豆腐汤,红火灰里埋着香喷喷的红薯,炉火旁边烘着黄亮亮的馍片。母亲在厨房里做饭,我和妹妹坐在火炉边取暖。我在火炉边总是不安分的,翻来覆去地拨弄着炉火,呛人的烟便绕满了整个屋子,像一个个调皮的撒欢的猴子,满屋乱窜。妹妹咳起来了。父亲从我手里抓过捅火棍,伸进火炭底下拨出个洞来。一会儿,那乱舞的猴子就像被谁拽住了尾巴,乖乖地缩回炉子里去了。父亲丢下火棍,说:“烧火要空心,做人得实心。烧火和做人都是有讲究的,不能胡来。”
④于是我安静下来,在温暖的火炉边,等着母亲做饭的当口,父亲便讲一些古代传奇故事给我们听。什么孝义黑三郎、重用杨家将、侠义关二爷、铁面包黑子之类,现在想来,好像都离不开“忠”“勇”“孝”“义”“侠”几个字。父亲讲故事的时候,炉火忽明忽暗的映在他脸上,便也忽而黑脸三郎忽而红脸关公似的了。母亲不知不觉把饭做好了,父亲便变回父亲,把饭桌放好、擦干净,利索地往铁炉子里夹满火炭,放上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白菜粉条炖豆腐,然后笑眯眯的,摸摸我和妹妹的头。
⑤不一会儿,火炭上面的小锅里便咕嘟咕嘟地翻起了泡,香味弥漫,和着青烟、白气一起氤氲了整个屋子。我们就开始吃饭。父亲总说:“菜的味道有十分,热占三分味,咸占三分味,辣占三分味。”还有一分,父亲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不过,我猜父亲没有说的那一分味,就是永恒的人间烟火味。
⑥如今,父亲离去了,可他留下的温暖连同那萦绕在老屋里的热腾腾的雾气一起,仍然在我身边弥漫。炉火曾旺旺地照亮过我儿时的岁月,也必将暖暖地伴随我前行的路。人间至美之味,刻骨铭心。
(原文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