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艾小羊
①小学的时候，我最想成为的人是我姐。比我大三岁，既聪明又漂亮，性格温柔会说软话。从小我们两人一起闯祸，挨打的总是我。因为我妈刚举起手，她就边哭边求饶，而我是死硬派，有时还犟两句嘴，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被打趴不服输的那种。
②我姐青春期开始谈恋爱。7月的一天，我妈在胡同里晒了萝ト干、茄子干，让我们看着。我姐就搬了张小书桌出来，坐在那儿写作业。我爸忽然乌云般地飘过来，抬脚把我姐踢得跪倒在地。邻居们纷纷过来劝解，我当时吓傻了。后来才知道我爸刚从学校回来，我姐的期末考试成绩，从全班第2名，滑到了第35名。
③此后的两年，我目睹了一对父母对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最失败的教育。
④我爸一味使用暴力。如今想来，他是对我姐爱之深责之切。
⑤姐姐一直是我爸的荣耀，他在她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与梦想，与其说他接受不了我姐姐的变化，不如说他接受不了自己梦想的破灭。
⑥我姐姐终于离家出走了。我爸在门放了一捆麻绳，说只要我姐踏进家门，就勒死她，可另一方面，他又跑去电视台登寻人启事、去公安局报案。
⑦我妈则把全部过错归结为“男人是祸水”。那段时间，只要我姐看言情电视剧，我妈就会骂她，平时给她做的漂亮衣服也都收起来了，对于我姐那个小男友，她更是极尽诋毁。
⑧我父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挽救他们认为已经失足的女儿，然而恰恰相反，他们的每一个行动，都坚定了我姐要跟那个男孩一起浪迹天涯、不愿意继续学业的决心。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她、容纳她的，只有那个男生。
⑨那两年，我们家闹得鸡飞狗跳，我姐终究没有回头。父母只好转头去为她联系技校、找工作。虽然她最后没能跟那个男生在一起，但她之后的历任男朋友，包括后来的姐夫，都是我父母看不上、不喜欢的。
⑩当我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我又到了青春叛逆期。心里总有一团火苗熊熊烧，时常在午睡醒来，看到窗外阴沉的天空，觉得生活无比绝望。
⑪青春期的孤独仿佛注定要搭配一个浪子。初三的时候，我与班级里最顽皮的男生打成一片，我们反抗一切权威，主要是那些代表权威的老师。我与我姐不同。我姐是活在琼瑶小说里的人，她所争取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情。而我是活在金庸小说里的人，路见不平一声吼，哪里不平哪里踩。
⑫因为觉得老师歧视我们，而怂恿同学罢考他的那门功课；因为觉得教导主任对我们班级不公，与他互怼，差点被取消期末考试资格。因为这些事，我爸三天两头被请家长。然而，从学校回来，他最多说一向，你这样下去，将来只能扫大街了。
⑬高二，我开始谈恋爱。我妈嫌弃男生个子矮，痛心疾首，父亲竟然淡定地放话，放心吧，成不了。
⑭我忽然意识到，经过与我姐的斗智斗勇与节节败退，我的父母已由不服输、不服软的黄老邪，变成了总眉善目、老谋深算的洪七公。
⑮后来我看了很多青春期心理学的书，深深为自己感到庆幸，也为我姐的不幸而心疼。
⑯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在没有育儿启蒙、不知道心理学为何物的年代，一个孩子的成长有时候要靠运气。姐姐是父母教育失败的牺牲品。从这次失败中，我父母无意中吸取的教训，给了我成长的空间。使我与父母免于激烈的对抗与斗争——而那些激烈的对抗，就像海潮，不知会将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女生推向何方。
⑰如今，我只要看到好吃好穿的，就买来送给我姐。我经常想，如果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会不会也在那个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而在众人面前挨打的下午，决定去过一种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的生活?
⑱我想我会的。
⑲如果父亲那样对待我，她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我们之间的不同，不是谁比谁天生具有更多优秀基因，而只是命运翻云覆雨。
(选自《今日文摘》，有删改)
| 情节 | 父母的反应 |
| 小时候“我”和姐姐闯祸 | ① |
| ② | 父亲踢打 |
| 此后两年，姐姐青春期叛逆 | ③ |
| ④ | 淡定 |
心里总有一团火苗熊熊燃烧，时常在午睡醒来，看到窗外阴沉的天空，觉得生活无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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