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虢,皆小国也。虞有下阳之阻塞,虞、虢共守之,晋不能禽也。
故晋献公欲伐虞、虢,荀息曰:“君胡不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彼受吾璧,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置之外府;取之中厩,置之外厩。”公曰:“宫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也。”荀息曰:“宫之奇知固知矣,虽然,其为人也,通心而懦,又少长于君。通心则其言之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之下也。”
晋遂借道而伐虢。宫之奇谏曰:“晋之使者,其币重,其辞微,必不便于虞。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1]。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2]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
公不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旋归四年,反取虞。荀息牵马抱璧而前曰:“臣之谋如何?”
献公曰:“璧则犹是,而吾马之齿加长矣。”
晋献公用荀息之谋而禽虞,虞不用宫之奇而亡,故荀息非霸王之佐,战国兼并之臣也。若宫之奇则可谓忠臣之谋也。
(取材于《左传》《新序》)
【注释】[1]翫:即“玩”,这里是轻视、玩忽的意思。[2]桓、庄:桓叔与庄伯,这里指桓、庄之族。桓叔是晋献公的曾祖,庄伯是晋献公的祖父。晋献公曾尽杀桓叔、庄伯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