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为什么还要过传统节日
翁敏华
过节是全世界各民族的普遍文化现象,并非中国独有。英语作boliday,含有神圣(holi-ness)的意味;日语作“祭ヮ”,突出节日活动;但是这些都不如“节日”来得形象生动。2005年11月,韩国的“江陵端午祭”被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这一事件让我们警醒。三年来,每到端午节,我们心里总有一丝隐痛。它让我们认识到:所谓国家意识,绝不仅仅指空间上的领土。
派定哪些日子作为节日?西方每每同历史上的人事相关,无论是圣诞节、万圣节还是情人节;中国却不是这样。你看:一月一“元旦”,一年中第一个冉冉升起的日;三月三上巳,蛇开始活跃了,让我们亲近春水;五月五端午,毒虫百脚需要好好对付,才能平安度夏。原来,中国的节日尽是太阳的、月亮的、星星的、山的、水的节日,其本质就是一个和谐天人的节日。我国的岁时节日还非常强调“节物”,比如,梅花是新年的节物,桃花是三月三的节物,石榴花是端午的节物,桂花属于中秋,菊花属于重阳。新年的饺子年糕、元宵的汤圆、清明的青团、端午的粽子、七夕的巧果、中秋的月饼、九月九的重阳糕,包括腊月初八的腊八粥,凡此等等,也同样是“节物”。
传统节日,历来还是国人和谐人事的一个有效的时间节点,是国人沟通人心的一个有效的平台。在孔夫子时代,人们过年,就是“乡人傩,一国皆若狂”,举国狂欢,真正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我们能以什么样的名义凝聚在一起,温习、积累和增加我们的缘分?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传统节日更好的名义了。
“缘”,大概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独特的命题,他国语言中很难有一个对应的译词来与之匹配了。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缘”字:相互关联的人们,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共同祭祀。多少年过去,现代人也许早已不再记得传统节日各自的崇拜对象和初始起源了,但是,一种共同血脉的感觉还在,一种“我们感”在这些日子里显得格外强烈: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我今天过节。我们的传统节日在一年四季中分布匀称,大小交替,大致一两个月必然有一节,也就是说:“竹筒”有段时日了,该“竹节”一下了,聚一聚,聊一聊,深化一下感情。
江苏中秋节有一个奇俗叫“摸秋”。这一天晚上,无论男女,都可以到别人家的田地里偷一个瓜吃什么的。人性中的一些缺点,比如说小偷小摸,一味的“堵”也不成,有的时候,得给它们一点出路。它是民间的一种约定俗成:平时不许偷,中秋夜允许他们稍稍地去过一下“偷”瘾。注意:只许“偷”别人家地里的东西,而且是小东西。第二天就不行了。这与西方的“万圣节”,孩子们戴着各种可怕的面具,到各家各户恶作剧,去闹、去讨糖果吃,有异曲同工之妙。平日里,西方社会是最忌随便打搅别人的。或许,安顿人们不太光彩的欲望,和谐人们疲惫的身心,原孓就是节日的一个题中之义。
在一个个自古及今的节日里,我们善解天意,善解人意。明天,也许我们又要各奔东西,但至少今天,借助传统节日,我们可以温暖自己、温暖别人。
(有删减《文汇报》2007.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