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从《诗经》《楚辞》、乐府、唐诗、宋词、元曲,一直到现代白话新诗,中国的诗歌语言伴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嬗变演化、发展创新,形成千姿百态的不同脉络和流派。其间,语言之体与文化之用,内外交相影响,互为两翼。
就诗歌的文化之用而言,作为文学之一体,诗歌本身就是文化之一端,不但要受到哲学、绘画、音乐、风俗等相邻文化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同时也是时代文化的一种反映和体现。诗学与书论、画论、乐论等不仅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而且常常需要互相参照才能有新的开拓。
诗歌的发展,既受到文化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如镜子一样,反映着不同时代文化的光辉。一代有一代之文化,一代文化哺育一代诗歌。中国诗歌的发展,既源自内在语言形式的演化,也受制于不同时代政治生活、经济基础等硬背景的变化,而以文化心理为代表的软实力,正是其间起到重要作用的桥梁。
中国诗歌与中国文化,其间的反映、影响关系,有如水洒在地上,浸湿附近的土壤是水的本性,但被浸湿的程度则需要视土壤情况而定;又如发光体与反射体,在合适的时候,还会相互映衬。文化影响诗歌、诗歌反映文化的程度,有的较快,有的较慢;有的直接,有的间接;有的隐晦,有的显露;有的变形,有的变质;有时是单一的,有时是多元的;有的是支配,有的是渗透;有的断章取义,痕迹俱在,有的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有的文化内容可以直接入诗,有的则需要通过作家的中介、过滤。有的是影响,有的则只是暗合;有的是交叉,有的只是平行;有的具有事实联系,有的只具有精神心智上的共通。因此其间未易轻断因果,只宜摆明条件。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最具典型性的文人代表,苏轼通过2700余首包赡丰富、变化万状的诗作,展现出一幅北宋文化绚丽多彩的“清明上河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北宋文化精神中最为突出的两个方面——议论精神和淡雅精神,对苏轼诗歌产生直接深刻的影响,而苏诗的议论化和崇雅尚淡倾向,也反过来代表了北宋文化的这两种精神。
在北宋文化议论精神的影响下,苏轼诗歌反映出尚理的主动趋向,适时而深刻。苏诗中的议论俯拾即是,或全诗纯乎议论;或前面抒情叙事,咏物写景,篇末发表议论;或议论与抒情叙事、咏物写景交替穿插;或几种写作手法水乳交融,不分彼此。方法的多种多样和变化万状使苏诗中的议论视野开阔,容量宏大,雄深博辩,气象万千。其议论的题材大到宇宙时空,小到鸟兽虫鱼,广到社会人生,狭到碑刻古玩,雅到诗书画艺,俗到接物处世,近到花草木石,远到海外仙国,天生健笔一枝,爽如哀梨,快如并剪,有必达之隐,无难显之情。“其绝人处,在于议论英爽,笔锋精锐,举重若轻,读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赵翼《瓯北诗话》)苏诗以后,议论成为宋代诗歌新的审美风尚。
在北宋文化淡雅精神的感召下,苏轼诗歌奏出崇雅趋淡的乐章,典型而突出。苏诗追求淡雅脱离了纯功利性目的,提高到审美层次,妥善处理了雅与俗、绚烂与平淡、人工美与自然美之间的关系,体现出朴素却圆熟的辩证法精神。其诗歌语言,或避俗趋雅,或以俗为雅、化俗为雅。比如,《除夜大雪,留潍州,元日早睛,遂行,中途雪复作》“助尔歌饭瓮”,“饭瓮”乃山东民间俗语和歌谣语。《发广州》“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苏轼自注:“浙人谓饮酒为软饱”“俗谓睡为黑甜”。这些各地的俗词俚语,被创造性地融入苏轼诗中,显出一种雅人深致。苏诗还擅长用典故来题咏俚俗之物,化俗为雅。如《豆粥》“沙瓶煮豆软如酥”不免俚俗,但运以刘秀、石祟二人与豆粥相关的典故,诗的典雅气息油然而至。
以语言为体、文化为用的中国诗歌,尽管已有三千年的发展历史,但至今尚未止步,其生命仍在不断变化生长,继续“昭烛三才,辉丽万有”。
(摘编自陈才智《汉语是富有诗意的语言》)
材料二:
在诗歌中,句法层面的创新现象也层出不穷,诗歌为很多句法现象的产生提供了绝佳的语言环境。
如紧缩句是汉语的一大特色,指分句间经过语音紧凑和词语缩减,而形成没有语音停顿的特殊复句,如“天一黑就下班回家”是由“只要天一黑,就下班回家”这个一般复句紧缩而成的。诗歌对紧缩句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蒋绍愚在《唐诗语言》中说,在散文中由两个分句构成一个复句,往往用一些关联词语来表示分句间的关系,而在唐诗,特别是近体诗中,这些关联词一般省略不用而造成紧缩句的大量出现。
例如,近体诗“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严恽《落花》)中的“问花花不语”,就是由“我问花,但是花却不语”省略关键词和停顿而形成的紧缩句。紧缩句式在现代汉语中也可见到,如一则体育新闻标题“赢球不可怕!缺谁谁尴尬”,其中的“缺谁谁尴尬”就是受诗歌韵律的影响而省略了关联词“无论……都”。
诗歌不仅给人们带来艺术的享受,还在语言层面给汉语的创新和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和源泉。诗歌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语言宝藏,值得我们不断开垦和深挖。
(摘编自张力《诗歌,语言创新发展的重要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