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一词出自《晋书》:“然其识器高爽、风骨魅奇。”其后,汉末魏晋的人物品评,也多采用“风骨”一说。在此类品评中,风骨大体有两种含义:一是指人物的“风神骨相”,一是指清俊疏朗的精神风貌。南朝文论家刘勰将人物品评中的“风骨”概念引入文学理论领域,风为“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是感化人的力量;与风相比,骨强调文章的艺术形式,“沉吟铺辞,莫先于骨”,需要反复推敲文辞。
中国古代散文有风骨的作品,可谓不胜枚举。如诸葛亮的《出师表》,虽不务文采而文采自显,其风骨表现为治国之道的“载道”取向与作者的人格魅力相得益彰。周敦颐的《爱莲说》虽只有短短的一百一十九个字,但让我们感受到的是知识分子那种洁身自好的风骨。中国古代散文一方面重视教化的力量,一方面又具备动人的文采,这是其能够代代相传,成为中华民族瑰宝的原因。
客观地说,“五四”以后的现当代散文,由于社会、时代等原因,有风骨的散文确实比古代少了很多,但少并不等于没有。比如鲁迅的《野草》,就是整个二十世纪的文学中最具“风骨”的代表。毛泽东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除了他为人刚正不阿、意志坚定顽强外,还因为其作品风清骨峻、无务繁杂。在当代散文创作中,巴金、孙犁等可视为有风骨的老一辈散文家。年轻一些的有风骨者,当属高尔泰、邵燕祥、牧惠等人,他们秉承鲁迅精神,坚持独立思考、敢于质疑和批判。然而也应看到,自20世纪90年代我国进入商品经济社会以来,有风骨的作家总体看还是太少了。纵观这一时期的散文创作,阵容之大,类型之多,表现手法之先进,较之以往几十年的散文创作来说,应该是进步了,但受经济思潮的影响,这一阶段有风骨的作品真是太少了。就已出版的作品而论,它们中的大部分似乎都同时缺了钙——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探究作品的内蕴,却让人感觉到其文本刚健不足,缺少了散文作品应有的风骨。
重申散文的风骨,对于提振当前的散文创作,救治软骨之病适逢其时。而要使散文有风骨,必须强调几点:其一是人品与文品,一个人人品的高下、格局的大小决定了他创作的精神高度与文字书写的宽度,因此,一个作者想要创作出有自己独立风骨的散文作品,就必须人文合一;其二既然写作是一种有益于世道人心的精神活动,那么散文作者在创作时就必须立意高远、视野开阔,只写自己的故乡童年,写家中的生活琐事,缺乏对“具象”生活进行 “抽象”表达的能力,这样的散文,必然天地不宽,不可能有风骨;其三要加强写作的硬度,散文作者既要有“文章合为时而著”的意识,也要有自己的独特感发,有对现实社会、对人文精神的深层次挖掘和提纯,有个性的主体精神的张扬,惟此散文才有鲜活的灵魂与坚韧刚硬的骨相;其四是散文要有风骨,文风务必简洁精当,一个深通文风的人,他会反复锤炼字词,重视文章的声调韵味,因为一个负责任的、有写作追求的作者深知辞藻臃肿、杂乱无章,文字语言干涩枯燥、呆板生硬都是文章缺乏风骨的凭证。
(摘编自陈剑晖《中国散文的风骨与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