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新诗的诗体建设是诗歌界长久以来都在探讨的问题。从字面意思来看,“诗体”侧重于诗歌的形式方面,因此很多观点也是从这一维度提出的。比如国学大家季羡林就曾不无忧伤地说:“新诗至今没有找到它的表现形式。”但我却认为,新诗没有自己统一的表现形式,却是新诗不幸中的万幸。假若刚刚获得解放的新诗即刚刚从格律诗中解放出来的新诗,找到了统一的表现形式,岂不是又要给自由了近百年的新诗重新戴上手铐脚镣?正像刚刚废除妇女缠足的恶习之后,再给妇女缠起三寸金莲。因此,新诗即自由诗,没有统一的形式,这完全符合提倡写自由诗的人的初衷,是合乎自由诗的客观发展规律的,谁违背这个“自由”的规律,谁想找一个统一的新诗的表现形式,可以说,此路不通。若不然,为什么从闻一多提倡新诗的建筑美、绘画美、音乐美,到现在的一些理论家所提出的新诗要改革,时间已跨80多年,争来争去,至今没有形成一个令人信服的共识呢?
在这里,我不是要完全否定新诗格律化的必要性。实际上,在新诗的创作实践中,各种诗歌探索,只要是出于促进诗歌发展的初心,都非常有必要。但是,如果我们在探讨新诗的诗体建设时,只是一味地单独强调形式的问题,可能会舍本逐末。我认为,新诗体的建设,核心的核心、关键的关键、根本的根本,就是追求诗的意境美。舍此而不谈,奢谈诗的形式美、绘画美、诙谐美等等,均是舍本求末的侈谈,必然导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何谓诗的意境?有的学者认为,“意”就是情意,就是主观的思想感情;“境”就是境界,就是立体感的艺术图画。在文学作品中,“意”不能赤裸裸地说出,需借物来表现;“境”不能是纯客观的物象,需由意触发。因此,所谓“意境”,可以说就是诗人的主观思想感情与诗中所描绘的生活图景有机融合而形成的一种耐人寻味的艺术境界,是诗人强烈的感情和生动的客观事物的交融。王国维认为,情与景是意境的两个基本要素,情景交融是意境的基本特点,追求感情的真挚、形象的真实和语言的真切是意境的核心。
朱光潜关于诗的境界说,已经把诗的意境及其作用说得极其透彻。我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得出的经验,认为符合朱光潜诗的境界说的意境,应该具备如下三个方面,即三化——氛围化、情节化、意象化。具有这三化的诗,就是具有意境美的诗。氛围化就是指诗中的气氛,是欢乐还是忧伤,是悲壮还是愤怒,是凄凉还是温馨,总之诗人的情绪都在氛围中呈现。它具有诱人的魅力,能抓住读者的心,让读者跟着诗人情绪,步步深入到诗的境界中去。情节化就是指诗的故事性、戏剧性。诗人的思想、意念、志向都体现在情节的顺序里,是诗人引领读者进入境界的巧妙构思。而意象化就是指一首诗的形象,意境的画面感全靠意象的鲜明、准确、到位,没有意象的诗,味同嚼蜡。因此氛围化、情节化、意象化,是构成一首诗的意境美的不可或缺的条件。这三位一体的完美结合就构成一首诗的意境美,有了意境美的诗,就能抓住读者的心,使其走进诗人创造的意境里。
诗的意境就是诗的灵魂。诗的意境美是奠定一首诗成功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其他的诗美会应运而生。只要稍加打磨,便纷纷呈现。但是,如果没有诗的意境,等于丢掉诗的灵魂。那么,你以上的打磨或雕刻都是徒劳的。没有意境美的诗,无论是旧体诗还是自由诗,再好的形象、再好的音韵、再好的形式,都是空的,都不是诗。
(摘编自董培伦《新诗的诗体建设》)
材料二:
杜甫为新诗准备了丰富而珍贵的藏品,百年来鲜有用者,殊为可惜。在我看来,百年中国新诗史上有些问题反复出现,或许杜甫的诗歌能给予启发。
周作人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中将中国文学的传统分为载道派与言志派。新诗似乎有这样一个怪圈:载道就不可能言志,言志就会抵触载道。讲政治,艺术就会受影响;重艺术,政治就会退居一旁。杜甫则超越了这个怪圈,他的实践证明,对优秀诗人来说,载道并不必然影响言志抒情。载道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与生俱来,每一首诗自然都是载道,所谓“每饭不忘君”“致君尧舜上”“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并非咸吃萝卜淡操心,也并非故意而为,而是自然而然。
杜甫诗歌的实践说明,载道是一种政治情怀。当诗人真正拥有了这种政治情怀,与言志的冲突自然就得到解决。只不过载道的难度要远远大于言志的难度,因为它要求思想更丰富,视野更开阔,思考和关心的问题更复杂,面对和处理的经验也更深广。处理一个时代的复杂心理远比处理一己之感受要困难复杂得多。
在一些人眼中,诗歌散文化似乎是新诗的一大“罪状”。然而,从唐诗的历史来看,杜甫可谓是诗歌散文化的先行者和倡导者,开启了宋诗以议论为诗的先河。在杜甫的古风中,“有些句子简直就和散文的结构一般无二。尤其是在那些有连接词或‘其、之、所、者’等字的地方”。
百年新诗争论最大的就是自由与格律问题。我对杜诗和新诗研读的体会是,新诗一定要走自由的道路,决不能重回格律的老路。新诗一定是自由诗,好的自由诗一定要注重音乐性,音乐性绝不限于格律。
(摘编自师力斌《不废江河万古流——杜甫诗歌对新诗的启示》)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