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下一代都为上一代的家乡(辩解/辨解)过,为地理位置,为语音所属方言,出于虚荣心,或者就是出于恼怒。当你为父母的口音感到恼怒时,你如何能体会“故乡”这两个字带来的荣耀?相反,下一代体验的是一种与故乡 ① 的艰难。说到底,孩子们是没有故乡的,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农村移民的孩子。
失散,团聚,再失散,是我母亲的家族在扬中、苏州两地(迁徙/迁徒)生息的结局,没有土地的家族将永远难逃失散的命运。我母亲的家族在几十年的艰难时世里一直(聚和/聚合)在一起,是一个亲密的家族圈的生活,但最终,在一个快速发展变化的时代里,一切 ② , 这个家族的第一代、第二代,还有第三代,最后还是失散了。五年前,随着苏州齐门外大街的拆迁重建,使我的大舅和三舅妈都被放置在了别的居民小区。同样的,由于亲戚关系不可避免地日渐(疏远/梳远),我甚至从来没有去过他们的新家。我在苏州城里有好多表姐表哥,但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个地方。我童年时代热闹的家族圈生活完全 ③ 了,家族对于我来说,仅仅是由直系亲属组成,每次回到苏州,我的足迹仅限于我父亲的家和我兄弟姐妹的家,甚至他们都不在一个(屋沿/屋檐)下生活,每两家之间的距离都很遥远,远远超过八百米。对我来说,超过八百米,故乡便开始模糊,开始 ④ , 至此,我的八百米的故乡已经(漂忽不见/飘忽不见)了。
(节选自苏童《八百米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