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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岛(节选)
钟法权
三叶岛在南海的前沿,最先感受到“山竹”的征兆。九月十日那天,大海便露出了恐怖狰狞的面孔,海浪跳跃式地相互拍打,云层也开始变厚,几乎是像锅盖一样盖住了海面。
蓄水罐里的水越来越少,仅仅够一个星期的做饭用水所需。因为水紧缺,三个人心照不宣地节约用水。符海对于节约用水的措施都可以坚决无条件地做到,可他无法做到不给三角梅每两天浇一次水。对此,王海很有意见,每当符海给三角梅浇水的时候,王海便拉下脸,以老兵的身份批评符海说,在海南岛上三角梅到处都是,又不是什么金贵的花,人喝都不够,你还给花浇水,简直是分不清轻重。
符海望着窗外的暴雨说,这两盆三角梅是我万里迢迢从琼海乘火车坐轮船带到三叶岛的。它虽说普通,可在三叶岛上就不一样了,它可是整个小岛上一年四季开花的植物。
王海对符海的辩解无法接受,便以老兵和副班长的口气说,三角梅因为台风缺水而枯死实属正常,你的对象也能理解。下次探亲时再带上两盆到岛上来就行,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孰轻孰重,你好好掂量。
符海坚持说道,台风很快过去,而小梅就会坐给养船从三沙来到三叶岛。小梅到岛上来,虽然是来见我,可三角梅的意义和价值是不可忽视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可有可无。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法说服谁,只得找陈海评理。平常话不多的陈海说,三角梅在岛上就如门前的榄仁树,我们是离不开榄仁树的,如今三角梅也一样,只要我们人在,就要把岛上的一切守护好。一时形成了二比一,王海虽心有不服,也只好不再吭声。
钢化玻璃内的三角梅每日灿烂地盛开着;钢化玻璃外的暴雨时断时续地下着。在台风中,小岛像在巨浪中行驶的小船,飘摇着、颠簸着、晃荡着。
到了台风真正来临那天,更是昏天黑地,黑色的乌云抱着团在海面上打着转。台风咆哮着、嘶鸣着、怒吼着,关紧的窗子被吹得啪啪直响,强大的推力,与海浪合力,小岛仿佛地动山摇。一股更大的台风席卷而来,级别达到了十七级以上。蓄水的蓝色球罐最终没能经受住海的诱惑,先是腾空飞起,而后随着风势又缓缓下坠,像一个蓝色的气球落在了营房门前的操场上,随着风在那儿高速地旋转。当天在塔楼里值班的陈海和符海看了个真真切切。就在他们为眼前的现象所震惊时,只见王海拿着套船的缆绳冲了出去。
陈海像是被火烫了屁股,噌地一下蹿了起来,紧张而又万分担心地骂道,王海,疯了吗?符海你坚守岗位,我去救他。陈海话没说完,人便冲到了门口。王海艰难地朝着蓝色的球罐靠近。风太大了,人根本无法站稳,他像喝醉了酒,歪歪倒倒、摇摇晃晃地朝着在操场上旋转的水罐靠近。水罐在旋转的过程中,开始快速向大海移动,王海快速抛出了手中的缆绳,第一次没能套住水罐的耳子,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风的作用,他一下子被掼了出去,被风刮倒在地。平常用缆绳套船是王海最拿手的绝活,在七八级风中,他也能把张着口的缆绳又准又稳地套在靠近码头的船桩上,可是今天的台风达到了十七级以上,抛出去的缆绳很快被台风吹得变了形状。王海没有气馁灰心,倔强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向水罐抛出缆绳,这一次抛出去的缆绳套住了水罐的耳子,可水罐在强劲台风的作用下,再一次被台风吸到了离地面一米多高的位置,并快速向着大海移动。王海两脚蹲地,身子向后仰,双手紧紧地拉着缆绳。
台风的力量太大了,扯着王海向大海飞去。
危急时刻,陈海像一股旋风冲到了王海的身下,一把抱住了王海的双脚。
这一天,这一刻,正是台风最凶猛的时刻。陈海手中抓到的只是王海的一双迷彩胶鞋。
台风过后的南海渐渐趋于平静,部队展开了海空联合搜救。第二天上午,符海在赵述岛以东二百公里处的海面上发现了漂在海面上的蓝色水罐,还有把自己系在缆绳另一端的王海……
陈海与符海在整理王海的遗物时,发现王海的集邮册里,每一页都夹着一两朵三角梅花瓣的标本。紫红色的花瓣虽然干枯了,可依然保持着鲜艳灿烂的本色,像用紫红绸布剪的花朵一样。
符海一时弄不明白,如此喜欢三角梅的王海,为什么反对他给三角梅浇水?为什么他要如此无畏地救一个蓄水的水罐?
还是陈海看得仔细,他在集邮册最后一页,发现了王海写的一行字:如果三角梅干死了,就让符海将这些三角梅的花瓣献给他心爱的小梅。符海一页一页翻看三角梅花瓣的标本,他感动地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对陈海说,王海才是真性情、真汉子、真英雄……
追悼会那天,符海与他的女朋友小梅,用三角梅花瓣给王海做了一个大大的花圈。
(节选自《人民文学》 2020年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