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
[苏联]施·波列沃依
过了一些时候,河两岸已竖起了耸入蓝天的、像镂空了一样的巨大铁架子,架设在两岸铁架子上的电线,在湍急的河流上空微微下垂。在预定输电的前一天,检查员发现在河中心上空的某一相电线上有一个断头。
这是一个可怕的发现。只有一个办法:找一个人,不是一般的人,而要找一个高手,让他顺着悬在河面上空一百多米高的电线,爬到断头的地方,安上接线套管。这样的活儿,电网建设公司的安装工人中谁也没有干过。
过去在前线打仗时,遇有危险而艰巨的任务,往往派志愿者去执行,现在工程师也这样做,他把优秀的安装工人集合在一起,问他们之中谁志愿去完成这项艰巨而危险的工作。
谁都没有说话。彼得·西尼津也在场。当工程师问谁志愿去修理时,他突然想起扎哈雷奇那天夜里对他说过的话,当时工长说,人不管干哪一行,都会有表现自己的时刻。这个想法在他头脑里闪了一下,他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就走到工程师身边,急忙说:“我爬上去。”然后唯恐别人把这一任务抢去似的向其余的安装工人看了一眼,为了争这个冒险的权利又加了一句:“我爬上去,我去安装套管!”
彼得·西尼津背着工具袋,敏捷地向铁架子顶上攀登,从下边向上看,春天水气很重的浮云碰到铁架子上,被碰成一块一块的;这时,彼得的同伴们都焦急不安地注视着他。他们看见彼得变得越来越小。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他的身影在匆匆掠过的污浊的浮云中,时隐时现。
“还刮风,真可恶!……”在场观察的高空作业工人中有人这样说道。
“又潮湿……电线现在很滑,”另一个人补充说。
“别说话!”扎哈雷奇像呻吟似地哼了一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小小的身影。
彼得·西尼津到了断线的地方。
开头,当他爬上嗡嗡作响的、被风吹得有点颤动的铁架子顶端,看到伸展在他面前的电线和钢索,他吓得腿都哆嗦了。这里没有可用来支撑手脚的坚实的东西。他将要在上面爬的钢索,摆动得很厉害,好像要从他身体底下滑走一样。胸口产生了一股冷气,心里直发怵,这股冷气很快使全身肌肉变得僵硬起来。手脚失去了平时的弹性,变得不听使唤了。
怎么办?爬回去?……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向前,只能向前!……他的思想、意志、精力等,全都集中在实现一个坚定不移的决心上:爬到断线处,装上接线套管。
彼得·西尼津在无底深渊的上空慢慢地晃悠着。他在给电线安套管。这活儿本身并不复杂,但是在摇晃不定的电线上做这件事可不简单!而且还有风,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出其不意地刮起来,仿佛原来藏了起来,然后悄悄地向你扑过来,竭力想要把你推下去似的。
“不行,你想捣乱,没有用!”彼得咬着牙说,两只手不停地工作着……
不久,一切都弄好了。可以往回爬了。但在身边,风吹得电线和钢索来回直晃,发出呜呜的声音。这个高空作业工人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高得可怕,感到被风吹动的电线很不稳当,感到风的力量非常凶狠。
他的头立刻晕了起来。双手失去对自己力量的信心,他紧紧地抓住电线,而且开始令人讨厌地颤抖起来。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不清。彼得慢慢地失去了平衡,抽搐似地一扬手,就从摇摆不定的支撑点上朝灰蒙蒙的、微波荡漾的无底深渊往下落……
“啊—啊—啊—”
这一声意思不十分清楚的叫喊,同时从躺在船尾朝上看的工长嘴里,从工程师嘴里,从在岸上观看同伴干活的安装工人嘴里……从这一时刻看到彼得·西尼津的所有人的嘴里迸发出来。
彼得从电线上掉了下来。但是过了一会儿,看到他挂在固定在电线上的安全带上了。
工程师由于着急咬破了嘴唇,血慢慢地沿下巴须往下流。工长又把两手放在嘴边,扯开嗓门,使劲地喊道:“彼得,彼得!别摇晃……静静地挂着……休息一下。彼得,休息一下,留着劲儿!听见吗?留着劲儿!”……
然而彼得·西尼津什么也没有听见。他恢复常态后,喘了口气,发现是链子和安全带救了他,可是能支持很久吗?他知道他不会掉进河里。这立刻使他有可能很好地考虑一下处境。
不可能没有出路!不管链子多么结实,总不能这样在河上空挂着!要知道他已爬到断线处,安上了套管,故障排除了,可以送电了。
这些想法使他彻底清醒过来。但是怎么办呢?如果他这样挂着,人们就会把电线放下来。一定会放下来的!瞧,现在已有人爬到铁架子上去了……工作量很大……主要问题在于,不能很快地重新架好电线,这个工作需要几个星期。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现在他不再受风的玩弄了。他可以自觉地指挥自己的行动了。这可太好了。他头朝下挂着,又休息了一会儿。现在他甚至不害怕了,他有了信心,电线不需要放下来了。他用双手抓住救了他性命的链子往上拔,够着了电线。一纵身,他重新又到了电线上。
在下面注视着他的人,发现他这次很快就爬到了铁架子,都感到很惊奇。而他正好相反,感到慢得折磨人,每挪动一下,他都当作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彼得累了。有时仿佛是在机械地移动着,但是在前进……刚才经受住了严重考验的意志和信心正确无误地指导着他的行动。最后手终于接触到了铁架子。由于疲乏而被抑制的全部感情,更猛烈地爆发出来。喜悦撑破了胸膛,心里似乎感到憋得慌。
这不仅是得救的喜悦,不,这喜悦要大得多。
彼得·西尼津回到地面后,大家七嘴八舌地夸他,祝贺他,而他却只用沙哑的嗓音费劲地说:
“想喝点水,行吗?水要清凉清凉的……给我喝点!”
(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