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沟的日子,我一晚一晚地听着蛤蟆的叫声,一天一天地看着麦子成熟。我住的村委会院外,有一口水窖,水泥砌就,呈长方形,四面光滑笔直。( ),再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它周围的土地。今年这片土地运气不错,没喊过渴,算得上风调雨顺。水窖储满了水,上头漂着落叶,蚊蝇嗡嗡地绕飞起哄,蛤蟆像士兵一样穿着迷彩衣藏匿其中,是真正的伪装者……白天里,个别蛤蟆耐不住寂寞,稀疏地叫着,叫得四周空荡荡的群山更空了;但到了晚上,蛤蟆齐鸣,那声音绵绵密密,汩汩滔滔,翻墙越窗,进入室内。在寂寞的山里,水窖是热闹的中心,就像一池水中丢进的一枚石子,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这个夜晚发生了无穷的动感。我知道,在这个山里,过去人们普遍贫穷,到了青黄不接的日子,总盼着池塘里的蛤蟆开叫,那意味着麦子就要熟了。是蛤蟆在青与黄两种日子间穿针引线,以稠密如针脚的呼唤,接续起饥饿和温饱。墙上的草帽被取了下来,它“赋闲”快一年了,落满了尘世的灰土,曾经的金黄黯淡了,像个垂暮的农人,但仍能条分缕析出阳光、雨水和农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