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学中,《水浒传》和《红楼梦》可以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风格,相当于壮美与优美之别。对应于文章肌理,也就是一个 , 线条粗放而有劲道;一个 细软。顾随说《水浒传》是神品,《红楼梦》是能品:“《红楼》有时太细,乃有中之有,应有尽有;《水浒》用笔简,乃无中之有,余味不尽。”大观园里的宝黛们锦衣玉食,席丰履厚,文笔不能不相应做静态的刻画,自然 。山寨水泊里的生活却是粗线条的,照牟宗三的说法,好汉们不能处社会,也不能处家庭,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行文也 , 有一种“说时迟,那时快”的动感。
然凡事亦有例外。《水浒传》第七回写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张大春在《小说稗类》里说,这四个“把”字,一个“用”字,一个“将”字,是为了“补强动感”。可是我不这样认为。施耐庵意不在此,他要写鲁智深的“粗人偏细”。别以为花和尚一味鲁莽,他在江湖上行走得多了,非常机警,很有自我保护意识。拳打镇关西那一回,把郑屠脸上打成油酱铺、彩帛铺、水陆道场 , 真给打死了。鲁智深心知不妙,一边嚷嚷: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边大步走掉。金圣叹批曰:“鲁达亦有权诈之日,写来偏妙。”这倒拔垂杨柳一节,便写鲁智深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