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于“风怀”是唐人传奇之为唐人传奇的一个题材特点,豪侠题材和隐逸描写也在唐人传奇中占有显著位置。
所谓“风怀”,即两性之间的情爱。唐人传奇是在德宗至宪宗朝臻于鼎盛的,而其标志之一便是情爱题材的作品骤然勃兴。沈既济《任氏传》、许尧佐《柳氏传》、元稹《鸾莺传》、白行简《李娃传》、陈鸿《长恨歌传》、蒋防《霍小玉传》、沈亚之《湘中怨解》、李朝威《柳毅传》、佚名《韦安道》以及《玄怪录•崔书生》等,均为有声有色的情爱名篇。
清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五《诗话》敏锐地发现了这一事实,他说:“大抵情钟男女,不外离合悲欢,红拂辞杨,绣襦报郑,韩李缘通落叶,崔张情导琴心,以及明珠生还,小玉死报。凡如此类,或附会疑似,或竟托子虚,虽情态万殊,而大致略似。”
程毅中《唐代小说史话》也说:“唐代小说主要是从史部的传记演进而来,无论志怪还是传奇,最初都归在杂传类。‘奇’和‘怪’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奇’的概念较广一些,不但神仙鬼怪可以称奇,人间的艳遇轶闻也可以称之为奇,后世就有把传奇专指爱情故事的倾向。裴铏的《传奇》却是以神怪和爱情相结合为主要特色的。如果以《传奇》作为唐人传奇的代表作,那么传奇和志怪的差别,除了篇幅长短不同,很重要的一点恐怕就在于是否会有爱情成分。”
“虽然唐人传奇有不少神仙鬼怪的故事,而且各个作家还有不同的艺术风格,但是在细节真实上比以往的史传散文都有所进步。它不仅写故事,而且写出了人物的性格和感情。尤其在描写青年男女的爱情时,进入到了以往史传散文的禁区,因此突破了一般传记文的范围,开创了一种传奇体的小说。”
“以武犯禁”的豪侠在先秦一度备受推崇,西汉司马迁的《史记》也曾专设《游侠列传》。但秦汉以后,为侠者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占山为王,成为绿林世界的好汉;二是为清官效命;三是横行一方,实即土豪。
自东汉班固《汉书》以降,历代正史不再为侠士立传,这是因为,行侠难以见容于大一统的天下,作为社会阶层的侠已不复存在。然而,饶有意味的是,从三曹七子到唐代的李杜,诗中的豪侠形象却光彩照人。与诗中的豪侠形象相辉映,在唐人传奇中,通常被正史所摒弃的豪侠义士也成了主角之一。“黄衫客”横空出世,侠骨柔情;冯燕风神高迈,“杀不谊,白不辜,真古豪矣”;柳毅亦儒亦侠,梗概多气;吴保安与郭仲翔,高行侠举,其人际关系超越了世俗的机变算计;昆仑奴以打抱不平为基本人生内容。女侠的出现在小说史上尤具划时代意义。红线、红拂、聂隐娘,这是女侠中的佼佼者;而那些以复仇为人生主题的女侠,则似乎对后世影响更大。
唐人传奇所描述的仙境,与陶、谢、王、孟的山水诗相通,是对隐士生活的美化或诗化。郑还古《博异志》、李复言《续玄怪录》、裴铏《传奇》里常有生机盎然的景物描写,《续玄怪录·柳归舜》《博异志·许汉阳》的想象之丰富、状物之清丽,尤为可观。这种“好游山水”、“永绝宦情”的心理,自然与时势混乱有关,但一代文士热衷于用传奇小说来加以抒写,正说明它承续了山水诗和山水骈文的传统。
情爱、豪侠、隐逸,这三种题材向来为正史所摒弃,或处于正史的边缘,而在辞章和唐人传奇中,它们却居于中心位置。这一事实不容忽略:传、记和传奇同属于叙事作品,其题材选择反而差异巨大;而叙事的传奇与偏重抒情的辞章,其题材选择却重合度极高。这表明:从题材选择来看,传奇是用辞章改造过的传、记,而不再是史家的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