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学术界使用“古典学”这个词,是晚近的事,大家对它的理解恐怕并不一致。我所理解的“古典学”,系指对于蕴含着中华文明源头的先秦典籍的整理和研究。我们过去虽然没有用“古典学”这个名称,但是实质上,古典学早就存在了。发源于孔子及其弟子的经学,就属于古典学的范畴。
经学与政治相结合,在古典学中占据统治地位长达两千年。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结束了这个局面。“五四”以后,对包括先秦典籍在内的传统文化,知识界有不少人持简单的否定态度。几乎与五四运动同时,在西方学术思想的影响下,我国学术界兴起了怀疑古史和古书的思潮。这种疑古思潮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发展到了顶峰。疑古派(或称“古史辨”派)成为商代之前的故事研究和古典学研究的主力。在将传统的上古史大大缩短的同时,以前代学者的辨伪工作为基础,大大扩展了对古书的怀疑范围。很多一般认为属于先秦的古书被认为是秦汉以后的伪作。他们的古典学对传统的古典学的冲击是巨大的。疑古派有不少值得肯定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疑古显然过了头。
新中国成立后,在学术界,疑古派怀疑古书的很多看法,也仍为不少人所信从。改革开放以后,大家对传统文化才有了比较全面、比较正常的态度。学术界对传统文化的研究明显加强。很多有识之士指出,我国人民(包括广大知识分子)普遍缺乏人文素养,甚至对作为本民族文明源头的先秦典籍中最重要的那些书(也被称之为“原典”),也茫然无知,或知之过少,这是关系到国家、民族命运的严重问题。发展古典学已经成为时代的要求。我们不能照搬在很多方面都早已过时的传统古典学,也不能接受那种疑古过了头的古典学,必须进行古典学的重建。
出土文献对古典学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古代的“孔壁古文”和“汲冢竹书”就是明证。新中国成立以后,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战国至汉代的墓葬里,陆续出土了大量文献资料,其中包含了很多珍贵的先秦典籍(有些是已无传本的佚书)的抄本,下文把这些抄本简称为“新出文献”。从总体上看,它们对古典学的重要性已超过了“孔壁古文”和“汲冢竹书”。新出文献既是古典学的重要新资料,也是相关学科的重要新资料。要进行古典学的重建,必须更快、更好地开展新出文献的整理和研究。而为了支持有关学科的发展,也需要更快、更好地开展新出文献的整理和研究。当前,在这方面有大量工作要做,而真正能担负起新出文献的整理和研究工作的人才却相当缺乏。希望有关部门能采取一些特殊措施,大力支持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培养。
(摘编自裘锡圭《出土文献与古典学重建》)